第53章褒姒（一）姒夫人
第53章褒姒（一）姒夫人
意识从混沌中抽离时,林娇娇最先捕捉到的，是一股与渭水封地截然不同的气息，不是槐树林雨后的清新,也不是鹿苑里草木的青涩，而是宫苑特有的、甜得发腻的熏香。
这香气裹着厚重的锦缎触感,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从“槐树下看竹简”的余梦里彻底拽醒。
她猛地睁开眼，雕花青铜灯台的光透过菱花窗，在床榻内侧投下细碎的光影。
灯台上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烛泪凝结成蜿蜒的蜡痕,像极了渭水封地冬日里结冰的溪流。
身下的玉床铺着七层锦缎，最外层是绣着鸾凤和鸣的蜀锦,指尖抚过纹路时,能清晰感受到丝线的细腻,却也触到了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冰冷,这不是她在渭水时睡惯的粗布软榻,更不是能看到小鹿跑过窗棂的那间小屋。
“零？”她在心里轻唤，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没有初入的慌乱。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凤纹，这是她与零在渭水养成的习惯，每次遇到陌生环境,只要唤出这个名字，就会得到最可靠的回应。
果然，下一秒,脑海里就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纯粹的机械播报，而是多了丝类似“熟稔”的温度,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话，带着几分未加掩饰的关切：“娇娇，醒了？这里是西周晚期的镐京王宫，你的身份是褒国进献给周幽王的姒夫人，居琼台殿，还记得渭水岸边我们一起种的那片槐树林吗？去年这个时候，你还说想等槐花再开时，摘些做槐花糕……”
“我记得。”林娇娇打断他，眼底瞬间泛起暖意。
那些在渭水封地的日子，像一卷被精心收藏的竹简，一触即发。
她怎会忘记？在最后三十年里，她与零早已超越了“宿主与系统”的界限。
零突破程序限制后，能化作指尖大小的淡蓝色光影，在她整理典籍时，悄悄帮她把散落的竹简归置整齐。
会在她因思念鹿苑而发呆时，用光影在墙面上画出小鹿奔跑的模样，连鹿角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甚至在她跟着老工匠学做农具时，他会提前扫描工具的使用方法，在她快要受伤时，用光影轻轻推她一下，避开危险。
那些朝夕相伴的时光，让零的“类人化”有了最自然的过渡。
他会在她夸槐花糕好吃时，用电子音卡顿半秒，说“下次再给你做”。
会在她因为整理典籍太累而趴在案上睡着时，用光影为她挡住窗外的冷风。
甚至会在她问“我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时，沉默许久后，用最认真的语气回答“只要你想，就会”。
这些细碎的瞬间，早已让他们之间形成了无需言说的默契——她不再是需要零事事安排的“新手宿主”，他也不再是只懂执行指令的“冰冷系统”。
“这次怎么没封锁记忆？”林娇娇坐起身，锦缎从肩头滑落，露出内层素色的绢衣。
她环顾这座陌生的琼台殿，殿内的梁柱上雕着繁复的云纹，却因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金漆已经剥落，墙角摆着一对青铜方壶，壶身上刻着狩猎的图案，样式虽精美，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唯一鲜活的，是窗台上摆放的一盆吊兰，叶片翠绿，显然是有人精心照料过，想来是零提前安排的，知道她喜欢在窗边摆些绿植。
零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掩饰什么：“在渭水时，你说过‘过往的经验是最好的铠甲’。而且……”他顿了顿，电子音里竟多了丝类似“犹豫”的情绪，“我想让你带着我们一起种槐树、养小鹿、做槐花糕的记忆，这样就算到了陌生的地方，你也不会觉得孤单。”
这番话让林娇娇心里一暖，她轻声笑了笑：“有你在，我就不会孤单。”
随即，她话锋一转，切入正题，经历过妲己篇的权力博弈，又在渭水跟着老臣学过权衡之术，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零事事铺垫的新手。
“先说说眼下的处境吧：幽王对我的‘宠爱’，到底有几分是真的？申后那边的敌意，具体到什么程度？宫里有没有可以拉拢的人？还有，褒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毕竟我顶着‘褒国进献女子’的身份，总不能一无所知。”零的数据流在后台飞速运转，很快就将整理好的信息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意识里，条理分明，像极了她在渭水时看的《封地治理策》。
“首先，幽王对你的‘宠’，三分是贪慕你的容貌，你的绝世美貌在西周贵族圈里已经传开，他想借你彰显‘天子威仪’；七分是想借褒国牵制申侯，申后是姜姓宗主之女，申侯手握重兵，姻亲遍布半数诸侯，幽王早就想削弱姜姓势力，而你是他能找到的‘最名正言顺’的棋子。”
“其次，申后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昨天你刚入宫，她就派了身边最信任的间色宫女来琼台殿打探底细，还故意让浣衣局的人延迟送你的衣物，试探你的反应，根据我的扫描，她大概率会在今天的宴会上刁难你，想让你在大臣面前出丑，动摇你在幽王心中的地位。”
“至于可拉拢的人，宫里的宫人大多受幽王苛待，浣衣局的阿竹，上个月因为没及时洗完申后的衣物，被管事罚跪了三个时辰，还克扣了她半个月的月钱，洒扫的小桃，昨天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幽王的玉杯，被杖责了二十下，现在还卧病在床，还有守宫门的老周，前几天因为劝幽王‘少饮酒、多理朝政’，被幽王斥责‘多管闲事’，差点被发配到边关，这些人都和你当年在商末遇到的工匠一样，对现状不满，只要真心相待，很容易成为我们的助力。”
“最后是褒国的情况：褒国是西周的小国，国力薄弱，近年来常受周边部落侵扰，这次进献你，也是想借幽王的势力自保，你的兄长在褒国担任大夫，为人耿直，没有政治野心，暂时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但也帮不上太多忙——这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不会让幽王觉得你有‘外戚干政’的风险。”
林娇娇认真地听着，指尖在锦被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听完零的分析，她心里已有了初步的计划：“宴会时，我先示弱，避开申后的锋芒，同时观察幽王和大臣们的态度——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对幽王不满的老臣，或许能成为后续的突破口。至于宫人，等宴会结束，我亲自去接触阿竹和小桃，零，你帮我查好她们的住处和具体的受欺负情况，再准备些伤药和糕点——就用我们在渭水时，你教我做的蜂蜜糕配方，那种糕点软和，适合受伤的人吃。”
“好。”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电子音的冰冷感又淡了几分，“蜂蜜糕的材料我已经让阿默准备好了——阿默是我提前筛选的哑女宫女，父母早亡，在宫里无依无靠，对你没有威胁，而且她很聪明，你在渭水时教过哑仆的手势，她一学就会，正好可以帮你传递消息。伤药也是按你之前改良的方子配的，用了渭水特产的草药，比宫中药房的效果好三成，涂在伤口上不会留疤。”
林娇娇点点头，对零的安排很是放心，在渭水时，零就常常这样“提前准备”——她随口说想吃槐花糕，第二天他就会找来新鲜的槐花。
她抱怨竹简太重，他就会帮她设计更轻便的竹简架，甚至她只是多看了一眼鹿苑里的小鹿，他就会记住那只小鹿的特征，下次用光影画给她看，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早已成了他们之间的常态。
两人的对话刚结束，殿外就传来了内侍尖细的通报声：“姒夫人，大王请您即刻前往正宫偏殿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