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一碗白粥
他和苏晚之间,有什么是能称得上“共同”且温暖的回忆?搜寻的结果,是一片贫瘠的荒原。
最终,一个极其微弱的片段,挣扎着从记忆深处浮起。那是很久以前,在他还没将她彻底禁锢在这别墅里的时候,某次她生病,没什么胃口,他听见她对着电话那头的谁,声音很轻地抱怨了一句:“……什么都吃不下,要是像小时候我爸熬的白粥就好了,就那种米粒都开花的……”
当时他并未在意,此刻想起,却像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光。
白粥。
最简单,却也最考验火候的东西。
深夜的别墅,万籁俱寂。傅瑾琛第一次走进了那个他几乎从未踏足过的厨房。巨大的中式厨房,设备顶级,却冰冷得像展示厅。他站在灶台前,对着那袋昂贵的有机大米,有些无从下手。
淘米,放水。他回忆着模糊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常识。水放多少?他蹙眉,凭着感觉倒进去。打开嵌入式电磁炉,调到他认为合适的火力。
然后便是等待。
时间过得缓慢。他靠在流理台边,看着锅里逐渐升起热气,心里有种荒谬的感觉。他傅瑾琛,居然会在深夜,为一个女人熬粥?若是被商场上的对手知道,怕是会惊掉下巴。
水沸了,米粒翻滚。他想起苏晚说的“米粒开花”,觉得火候可能不够,又将火力调大了一些。白色的泡沫涌上来,几乎要溢出锅沿。他手忙脚乱地去掀锅盖,却被灼热的水蒸气烫了一下手指,条件反射地缩回。
锅里传来一丝淡淡的焦糊味。
他脸色一沉,立刻关火。掀开盖子,只见靠近锅底的部分,米粒已经微微发黄,粘在了锅壁上。一锅粥,上半部分尚可,下半部分却带了糊底。
失败了。
他盯着那锅卖相不佳的粥,第一次在一个如此简单的事情上感受到了挫败。他想倒掉重来,但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多。
最终,他还是盛出了一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部分,放在托盘里。白色的瓷碗,里面是稀稠不太均匀、偶尔能看到一点点焦黄米粒的白粥。与他平日惯见的精致餐食相比,这碗粥显得格外粗糙和……可笑。
他端着托盘,走上楼,推开主卧的门。
苏晚果然没睡。她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但眼睛是睁着的,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听到动静,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傅瑾琛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有些僵硬,碗碟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室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睡眠灯。他站在阴影里,看着苏晚留给他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时,声音是刻意维持的平稳,却依旧带着他惯有的、难以完全抹去的生硬:
“听说你以前爱喝这个。”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目光先是落在床头柜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白粥上,停顿了几秒。那粥的卖相,实在称不上好。
然后,她的视线抬起,落在了傅瑾琛脸上。昏暗的光线下,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诧异。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傅瑾琛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准备转身离开时。
她忽然轻声问,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和一种难以置信的飘忽:
“……你做的?”
这是自她陷入这种封闭状态以来,第一次,主动问他问题。不是为了反抗,不是为了讥讽,只是一个纯粹的询问。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他心口。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麻。
他抿了抿唇,避开了她的视线,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嗯。”
承认的有些别扭。
苏晚不再说话。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碗粥,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碗粗糙的白粥,看到了很久以前,某个温暖的厨房,某个为她忙碌的、已经逝去的身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没有去碰那碗粥。
傅瑾琛看着她出神的样子,没有再催促,也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那里,沉默的,像一尊守护的雕塑,尽管他自己可能都未意识到这行为的意义。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晚轻轻地、几乎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转了回去,恢复了最初的姿势。
她没有喝那碗粥。
傅瑾琛眼底那丝刚刚亮起的光,微微黯淡了下去。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恼怒或挫败。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粥,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苏晚依旧背对着他,但他似乎看到,她的肩膀松动了一下。而她放在枕边的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攥着。
那碗她一口未动的白粥,仿佛只是一个引子,并未解开心结。
傅瑾琛轻轻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