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决定

第5章决定

周日下午。

我取了母亲的灰坐在公园的椅上晒太阳。

人们对于母亲生前的评价总是有些两极分化。比如她的第一任丈夫，我的父亲汉斯评价她时，会说她浪漫出格，不切实际。而她的第二任丈夫，我的继父爱德华评价她时，又说她冷静优雅，理智果决。

人们都说我和她得很像。我倒觉得比起她疏离的气质，我更加温暖。至少我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暖。

直到遇了诺兰，我才意识到我努力做出的温暖比起他自然散发出的热情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我已经连续几夜梦诺兰了。他在梦中很真实，有说有笑的，很是活跃。

在梦里，我疯狂地渴求着他的温度和激情，渴求他照亮我枯燥无味的生活。

“埃蒂克斯？”

我擡头，发现杨克列维奇正从不远处牵着狗过来。他笑脸盈盈地朝我招手。

“伊利亚！”我赶忙起身也朝他挥挥手。

他拍拍我的肩，拉着我一起坐在椅上。

“几天不，你怎么样？”他随意地问着。

“我挺好的，您呢？”我条件反射式地回答。

“你......别跟我外。这是你的母亲吗？”他把狗拴在椅子腿上，看着我手上的灰瓶问。

“是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哈，她倒是先一步跑了。看看下个轮到谁。也许是哲学系的哈利教授，但我觉得更可能是建筑系的奥斯汀教授。”

杨克列维奇看起来特别轻松，不像是在讨论生死。我一时间有点跟不上他。

“哎不好意思！你看起来太老沉了我总忘记你才三十五！”杨克列维奇一拍大腿，解释道：“我这半个身子入土的老人嘛，跟同龄朋友之间早就没把生死当成大事了。大家总会走的，就看是谁送走谁了。嘿唷。”

“您认识我母亲吗？”我好奇地问。

“倒也不太熟，只是有几次学术峰会的时候过她。闲聊过几句家里短的。”

“这样啊......”我抚摸着手上的瓶子，想象着母亲那时的样子。

“她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杨克列维奇突然不开玩笑了的样子，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道：“我没想到她的离世对你打击这么大。如果她能感知到的话，也一定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我看起来很糟糕吗？”我好奇地问。

我以为这些天自己已经振作许多了。比起终日为了母亲的离世忧愁，我好像更多的是在......想念诺兰。

“很糟糕，”杨克列维奇郑重其事：“你的状态不太对，我已经看到你好几次走在路上撞到东了。你最近看起来心事很重，像是个快要爆炸的气球。我很担心你。”

“谢谢您......”我垂着眼看着自己前方的路面：“我是有心事，我觉得我犯了一个错误，但是没有办法改正它。”

“哦我可怜的孩子，”杨克列维奇用手掌拍拍我的脑：“你真的憋坏了。要是你愿意信任我的话就都讲出来吧。我会认真倾听的。”

“我信任您。”我接过话：“我喜欢上了我的学生。”

说出话的一瞬间我好像真的卸下了千金重担，浑身一阵轻松。

“原来如此。”杨克列维奇呼了口气：“你放轻松，这不是什么大罪的。”

他转过身面对着前方，背靠着椅开始跟我讲他的故事。

“我博士学位就是在咱们詹姆斯维克学院读的，那时候我爱上了我现在的妻子汀卡。她是个年轻的老师，也是我的学术顾问。

我那时毫无畏惧地对她展开了追求。鲜花礼物情书，你能想到的所有我都送了。然而有一天她泪眼汪汪对我说，她被学校开除了。

我们跑到学校的各种办公室去争辩，去争取，但是结果还是一样。我继续我的学位，她失去了教职。我一度以为自己毁了她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甚至一度不敢直视她。

但是汀卡是个勇敢坚韧的人。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走动了各种人脉，说服了许多领导层，带着我努力争取着机会。终于，她找到了另一份教职，她用她出色的学术实力赢得了学届的认可。

我们当然过上了无比快乐的生活。你要是问我后不后悔当初跟汀卡在一起，我会告诉你决不可能后悔。但是如果你想要重蹈覆辙，我会建议你首先改变自己的身份。”

我听着他几分钟就讲完一个这么跌宕起伏的故事，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改变身份？我需要重新找一份工作吗？”

“你愿意吗？”他笑着问“你愿意为了你的那位学生重新开始吗？”

如果重新找一份工作，我的终身教职便要重新申请。如果不换工作的话，我大概两年内能够变成终身教授，而如果要换的话，我还需要排期七年，并只能从助理教授开始做起。

杨克列维奇看着我低着头思考，也不急着催促我。

“我当然愿意。”

我在挺久的沉默后终于认真地给出了回答。

哪怕我的事业要重新开始，哪怕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为了和诺兰在一起的些许可能性我愿意试一试。

“我会想念你的。常来看看我。”杨克列维奇解开了小狗的链子，单手把它搂在怀里，朝我扬了扬下巴：“祝你好运小伙子。明天学校！”

潇洒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也祝你的母亲在那个世界过得快乐。节哀我的朋友。”

我目送着杨克列维奇的离去，看着太阳一点点往边挪。

今夜会有月，诺兰一定会看吧。他看的时候一定会抱怨我的不识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