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目的
“你现在走吧,”萧渡水没在乎秦秋生,他很少见地,抬眼直直看着宴尘远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认真,“我会把事情处理干净的,你现在走吧。”
话音落下之后,车内没有人再吭声。
哪怕是情商低如秦秋生也敏锐地品出了萧渡水这句话有多不合时宜,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宴尘远眼底的震惊和茫然一瞬即逝,随后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他思考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沉默的开车。
车子安静地往前走了很长一截路之后,宴尘远吐出一口气,像是气狠了似的,突然笑起来:“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我没有,”萧渡水很快接上话,“我说的是真的,其实你自己也能想明白,这一次过去凶多吉少,你没有任何冲锋陷阵的必要。”
“没有必要?”宴尘远感觉自己太阳穴都被气得突突直跳,“事到如今,你和我说没有必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渡水放软了语气,“只是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宴尘远拧眉看着他,“我都说了我有办法,你替我决定什么?”
“你有什么办法?”萧渡水立刻追问,速度快得让人觉得他那句“你现在就走吧”根本不是他说出这句话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套宴尘远的话那样。
“你管我什么办法?”宴尘远说,“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没有任何必要去杀萧时安和青铜像,你这一世和他们之间的纠葛是完全没有的,你要不现在也走吧?”
萧渡水张了张嘴,没能说得出话来。
“来,我们都回家,”宴尘远拍了拍驾驶座座椅,“你回不去,你必须得去杀青铜像,那你和庄骁去吧,我俩走了。”
秦秋生抿抿唇没吭声,庄骁扭头看着他们:“你俩吵架别带我俩。”
“谁他妈吵架了!”宴尘远火一下窜了上来,“停车,靠边儿,停车!”
“我要去,”萧渡水的声音弱了下去,“我说过,我要去找他们报仇,结束这场实验,我要去。”
“关你什么事儿啊?”宴尘远扭头瞪着他,“你都从实验室里跑出来了,过去的事儿和你没关系,那你自己去找个地方好好儿活着呗,能有你什么事儿——”
“对不起。”萧渡水说。
宴尘远还是瞪着他,一肚子火被他这一句“对不起”给塞了回去,然后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就当我突然抽风了吧,”萧渡水叹了口气,“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让我觉得你没有感情一样,”宴尘远说,“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你心底琢磨的都只有你的那些恨。”
“嗯,”萧渡水说,“前边儿有个服务区,停车休息一下吧,吃点儿东西。”
“哦哦,好。”秦秋生应了下来。
已经到了后半夜,天快亮了,服务区没什么人,小卖部老板娘撑着脸打瞌睡,不少司机都在车上睡着觉,隐隐能听见鼾声。
庄骁带着秦秋生进去泡了桶泡面,热腾腾的蒸汽飘到他们脸上,两个人并肩蹲在小卖部门口,看着远方靠着车沉默的两人。
“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啊,”秦秋生咬着泡面叉子,有些不解地说着,“萧队也真是的,事到如今突然说这个……”
“你觉得,”庄骁也咬着叉子,“老大说的‘方法’是什么?”
“嗯?”秦秋生想了想,“啊,同归于尽之类的……?抱歉,这时候我只能想出这个了。”
“小渡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想的可能比你想的更深一点,”庄骁长叹了口气,把泡面放到地上,甩了甩被烫红的手,“他不想老大死,但是他表达的方式太扭曲了,没办法,小渡水从以前开始就是很扭曲的一个人。”
“……哦。”秦秋生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看向车边,宴尘远和萧渡水还是在那儿靠着。
这会儿的风其实是最冷的,刚在山上道观那一战,两人的衣服都破损了不少,道士们给了件外套给他们,但萧渡水觉得不够保暖,风好像穿破了外套的外层,吹到皮肤里面,顺着血液流进他的心脏,冷得他浑身发颤。
宴尘远从小卖部里买了包烟,大口大口地抽着,吐出来的烟很快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他们一直沉默到那边的秦秋生和庄骁开始喝泡面汤了,萧渡水才开口:“尘远。”
宴尘远夹着烟的手指狠狠颤了下,他看向萧渡水,但没开口。
“那时候我五岁。”萧渡水说,“可能六岁,我不记得了,我和你一样,不太记得时间。”
“研究所的时候么?”宴尘远把烟递到嘴边,用牙齿轻轻咬着滤嘴。
“嗯,”萧渡水往车门上一靠,仰起头看着蒙蒙亮的天空,“那时候技术特别不完善,,植入胚胎的时候,如果身体接受不了,那他们就会直接死掉,如果身体接受了,却在接下来的实验中受不住试剂,也会死掉,但是……如果没有直接死掉,身体里的胚胎跑出来的话,就会成为‘残次品’,研究所里那些人,他们是普通人,没有灵力,没办法处理那些‘残次品’。”
宴尘远走到他身边,也靠在车门上,仰头看天,他们这会儿已经远离城市很久了,夜空的污染依旧严重,天空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他们就想出个办法,”萧渡水说,“他们发现胚胎之间有互相吞噬的特性,然后他们就让我去处理那些孩子们。”
“……你把他们吃了?”宴尘远把烟拿下来,没有看萧渡水。
“没有,我只是把他们杀了,我身体里有胚胎,拿着普通的刀也能对他们造成研究员们无法造成的伤害,”萧渡水闭了闭眼睛,“但是那些胚胎也是发育不完全的,不像我们之前看到的杜观那样,能够直接吞噬掉整个人的身体。他们身体里的胚胎出来的时候,是从肚子里一下钻出来的,身体还连着他们的脊椎,他们甚至还活着,被狂暴的胚胎拖着……”
“萧渡水,”宴尘远站直了身体,往他身边靠了靠,“别说了。”
“他们就趴着或者躺着,一直叫我的名字,一直说‘杀了我吧,好痛苦啊,杀了我吧’,或者说‘萧渡水,我们一起去死吧’,”萧渡水低头,把宴尘远手里的烟拿过来,自己吸了一口,“一开始我不会驭火术,就拿着刀砍,我想叫他们别说了,就算一直说下去我也没有办法,砍到最后我和他们一起说,杀了我吧,我们一起去死吧,那时候真是……我特别期待有一个胚胎能暴起,在我杀了他们之前,先杀了我。”
他说完顿了顿,没等到宴尘远的回话,于是他继续说:“后来刀砍到缺口了,我莫名其妙悟了灵根,学会了驭火术,于是我就用法术杀他们,一瞬之间的事儿,比刀砍的痛苦小很多。我逃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有十年,每天晚上我一闭眼就能听见他们在哭。”
萧渡水弹了弹烟灰,说:“所以我和你说过的,我恨他们,我必须去捣毁所有的实验室还有杀了萧时安。”
“那和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么?”宴尘远抬手搂住他的肩膀,“我也说过的,我爱你,就算我不爱你,我他妈尽职尽责去处理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案子又怎么了?”
萧渡水又抽了口烟,蹲下来把烟头杵熄在地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你呢?”宴尘远低头看着他,“你喜欢我什么?”
“……我没说过我喜欢你,”萧渡水啧了声,“这会儿风是很大,但是我没被吹失忆。”
“但是你表现出来了,”宴尘远笑了笑,“有时候其实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你有点儿感情缺失,等这些事儿都结束了,我给你补补吧。”
萧渡水站了起来,扭头看着宴尘远,这会儿天亮了大半,他们已经能看清彼此眼神中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