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五个人
张生瑞今年十七岁,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长到十六岁后自己搬了出去,在外打工同时上学,没有朋友,住在城郊的一家小破出租屋里。
蒋瞳带人去的时候,那间房间里已经堆满了灰尘,仿佛大半年没有人住过,里头只放了几件张生瑞洗得发白的衣服裤子,其他什么也没有,房东早就没管这里的房子,听说租他房子的孩子出事了的时候,他也只是喃喃说了句:“难怪这么久没交房租……”
“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蒋瞳问。
“五月份吧,那会儿他说他找到工作了,让我再宽限他两天房租,”房东说,“我哪想着收他房租啊,意思意思就得了呗,这孩子自己犟劲儿,非要给我钱,后面他没给我也就没管,以为他还在这儿住着呢……”
“他找的什么工作您知道么?”蒋瞳继续问。
“据说是在一家酒吧里当调酒师学徒?不知道,嗐,”房东说,“这边儿的房子都快拆迁了,我不怎么过来,也没和他怎么聊过。”
蒋瞳没有说话,环视着这房间里所有的摆设,突然眼神一顿,快步走过去套上手套,拿起了桌上的一瓶药。
“这……”房东下意识地表明,“我可不知情啊。”
蒋瞳将那瓶药装进证物袋,突然同房东讲:“你多多少少见过张生瑞几面,他除了没有钱以外,还有什么特征么?和你交谈时,说话时是什么状态?”
“就,畏畏缩缩的呗,”房东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这样么,要么外向得吓人,要么内向得吓人。”
蒋瞳点点头,带着队员拍摄了几组照片后回了西城警局。
“蒋队,你看一下这份报告,”法医室里,有人推门出来,将一份报告递在蒋瞳桌前,“张生瑞尸体的古怪程度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了。”
蒋瞳接过报告的同时,康海洋和陈坤被几名警察带着走了进来,他们同样是和张敏交好,和杜观交好,在张生瑞死亡那天莫名出门的那几个孩子之一,蒋瞳目送着他们被送入审讯室,最后才垂眸到那份报告上:“……这……”
“这具骨架上没有任何被啃咬、风化、甚至是利器刮过的痕迹,”法医说,“初步判断,在我们发现骨架的前不久,骨架就被丢在那儿了,而所有的血肉、内脏和毛发,都不是被利器刮掉或者被野兽啃咬的,我们怀疑是自然脱落的。”
“自然脱落?”蒋瞳抬眸看向法医。
法医无奈地耸耸肩:“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是这就是事实,有什么东西在完全没有损害到骨头的情况下,把他的骨肉分离了,我觉得最好是让特殊调查队的来看一下……”
蒋瞳没吭声,把报告放到一边,抬眼看向审讯室内。
张敏的时间已经要到了,放她出去恐怕会产生更多的变故。
但按照张敏的说辞,他们学校里根本没有张生瑞这号人,他们集体请假是因为流感,那天晚上一块儿出门是去了游乐园,甚至出具了游乐园夜场的购票记录和当时生病的就诊记录,游乐园的监控也的确拍到了他们,学校那一方面也不承认有张生瑞这个学生,但学校的监控也拍到了,他们进入过校园。
“我们停课太久,老师让我们去拿笔记和作业,”张敏死死盯着蒋瞳的眼睛,蒋瞳甚至能从她眼底看出点儿胜券在握的意味,“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
一定有问题,按常理来说,没有老师会大半夜叫学生去拿笔记,但他们问过那位老师,说辞和张敏他们一致。
蒋瞳的手指指节轻轻扣在桌上,眼神有些放空。
问题在哪?
张生瑞这个人分明存在,为什么大家都说他不存在?甚至连张生瑞的档案页也没有记录他就读十四中,给出的记录上只写,张生瑞从小在东城的朝阳福利院长大,十六岁被一家酒吧老板看中,作假身份证后在酒吧里上夜班,后续无故失踪,直到他们找到这具骨架,因为无父无母,和福利院关系也不好,十六岁就搬出来的缘故,没有人知道他的死亡。
哪里有问题?
蒋瞳的手抬起来,食指指腹轻轻揉着太阳穴,阵痛感一阵一阵传来,扯得她半张脸连带着牙根都疼。
“喝点儿热的,头疼药没了,我刚叫了外卖还半小时才能到,”副队长寇安把热水放到她桌上,顺手抽走上头的报告,坐在她对面看了起来,“和特殊调查队的沟通过了么?”
蒋瞳揉着太阳穴,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低声道:“现在他们队里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沟通不出什么。”
“是么,”寇安看着张生瑞的档案,视线忽然一顿,“这孩子去打工的酒吧叫旧案?”
“嗯,怎么了?”蒋瞳问。
“……你还记得上次特殊调查队在一家酒吧查案,连带着挖出一件网络人口贩卖大案的事儿么?”寇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上次我去楼下抽烟,听到术士科的人提起过,那家酒吧,就叫旧案。”
蒋瞳只觉得太阳穴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脑子接连发蒙好一阵,忽然打了个激灵,摸过电话迅速拨通:“谢星!上次你们网侦队追查的福利院人口贩卖案,涉案福利院的名单发一份给我,快!”
谢星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蒋瞳直接挂断了电话,几分钟后,一份名单发到了蒋瞳的邮箱里,打开一看,东城朝阳福利院的名字赫然在目,蒋瞳死死盯着那几行字。
张敏、陈坤和康海洋的家境一般,没有权势能够抹去他人档案痕迹,杜观家倒是有钱有势,但也没有钱到能随意抹去他人档案的地步。
蒋瞳对他们四个依旧保持怀疑态度,但她突然想,这个案子或许有第五个人的参与。
张生瑞在人口贩卖营生的福利院长大,又去了邪教阵法窝点的酒吧打工,这不可能是凑巧。
还有一个人。
他在张生瑞死后,动用自己的关系,抹去了张生瑞存在的痕迹,然后把张生瑞的骨架摆放在树林中,做出拜佛的姿势。
或许是在嘲讽,又或许,是在替他祈求什么不可透传的愿望。
*
“我不想害任何人。”
崔道莺捧着那摊血肉哭得声嘶力竭,她像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都从这血肉里都剥离出来一样,抬起眼,双目猩红地看向萧渡水:“我说过,你只要放过我们,只要你放过我们一瞬间,一切就能结束了,你不明白吗?!”
“你参与了人体实验,”萧渡水见她没法沟通,干脆直起身用宫灯中的黒焰指向她,“你这辈子不会被任何人放过,你的生命不可能在没有赎罪的情况下就结束,你犯下的罪,永远都不可能结束。”
崔道莺扯出个近乎绝望的笑容,手一松,那些血肉掉在地上,发出粘腻的声响。
她嘴里的血越来越多,血液中有什么东西泛着黑光,她站起来,嘶吼着扑向萧渡水,其他研究员们也冲了过来,立志要把萧渡水制服好将自己的研究继续下去,他们好似正义的一方,喊着冲啊之类的口号一鼓作气冲了上去,可他们完全没有灵力,子弹被萧渡水的黑雾拦住后,他们只能冲过去试图肉搏,却连萧渡水周围一米都进入不了,刚迈进去就会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打开,不少研究员直接被扇在墙上,失去了意识。
崔道莺爆发出来的灵力也根本没有攻击性可言,但她疯狂地吼叫着,将一切愤恨悲痛都宣泄出来,萧渡水轻而易举挡下她杂乱的招数,又看见她在哭。
她很悲伤。
萧渡水想。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萧渡水就觉得她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