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未禹县令

马车哒哒行驶在路上，颠得杨玄兮浑身痛。

这一路上，她几次三番暗示萧锦珩结清尾款，萧锦珩都仿佛没有听懂。

她心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烦躁之感。

此次平原郡之行，本欲斩妖除魔，积累功德，不料全是人间算计。

这下不仅没有赚到功德，连平时大方的财神爷也欠薪了。

杨玄兮哀叹连连，对萧锦珩愈发无所顾忌起来，经常指派萧锦珩给她打下手，甚至将他当作练习符术的活靶子。

萧锦珩不气不恼，十分配合。

这日，马车行至未禹县。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上，偶尔拂过的微风带来一丝凉意。

默娘突然现身：“兮兮，有鬼气哦！”

杨玄兮闻言，眼眸倏地一亮。

她轻轻摇晃着闭目养神的萧锦珩，随即示意车夫停下了前行的马车。

跟着默娘匆匆赶至一个破败的院落前，一对孤儿寡母守着一个男人的尸体，相拥而泣。

面容悲戚的男子魂魄站在二人身后，眼神里满是不舍与无助。

杨玄兮没有打扰母子二人，示意默娘将男子魂魄引至自己面前。

待那魂魄缓缓靠近，她细细打量，只见男子眉毛浓密匀称，眼距颇宽，鼻梁高耸挺直，双耳紧贴头骨，唇厚有珠。

是正直无私，有智且谦虚之相。

魂魄行至杨玄兮面前，礼貌地施以一礼。

杨玄兮见其礼节周全，举手投足尽显风雅，不好意思强行收取他的魂魄。

便客气地问了一句：“君既辞世，为何只见妻儿相送？观你容姿气度，应是仕途中人，即便家中人丁不旺，也该有同袍故旧相送才是。

何故凄凉至此？”

那魂魄垂下了眉眼，并不发一言。

她的妻子突然情绪崩溃，伏在男子的尸身上骂了起来：“好你个李舜先，你一生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可又换来什么？

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留我们孤儿寡母如何度日?”

“现下连送你的人都没有，你能走得安心吗？”

“你这一辈子辛勤劳碌，生生把自己累死，图什么？”

那魂魄眼中满是心疼，他转回身用手轻拍妻子的后背，可手却穿过了妻子的身体。

他的儿子李修竹紧紧抱住母亲，安抚道：“母亲，你还有我。父亲是个好人，是个好官，他为民生计。你不要责怪他。”

李修竹扶开了母亲，整理了父亲衣服上的褶皱。

李舜先心中五味杂陈，尝试去抚摸孩子的头顶，可也是什么都摸不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终是叹了口气。

杨玄兮见状心中泛起一丝酸楚：“你现在已经是一缕魂魄，凡尘之事，再难插手。

还是莫要在此处停留了，早早去投胎吧。”

李舜先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是守着他的妻儿。

杨玄兮再次轻声问道：“你为何不走？”

李舜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得罪了不少人，这一走，妻儿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杨玄兮目光温和地看向他：“我观你面相是正直良善之人，不知为何树敌？”

李舜先闻言，不禁长叹：“我本是这未禹县令，此地群山环抱，道路崎岖，出行极其不便，百姓大都穷苦。

我们县衙中人，官职虽小，但领着朝廷的俸禄，本就好过了大多百姓。所以我花了大力气整顿吏治，让他们无钱可贪。

我从未伸手拿过一分不属于自己的钱粮。”

杨玄兮眼神中满是赞许：“不止吧？我观您家中清贫，定是将自己的俸禄救济百姓了吧？”

李舜先笑着摆摆手：“不足挂齿，只要县中还有人吃不饱饭，便是我的错失。

我断了那些县吏们的财路，他们当面对我很是惧怕，背地里却希望我死。

他们时时想着从百姓身上捞钱，是以我的手段极其强硬，才让他们有所收敛。”

杨玄兮轻轻叹了口气：“故而，你死后，县衙同袍坐视不管，竟无人抬棺，无钱安葬！

那你帮助过的那些百姓呢？”

李舜先面色平和：“我帮他们又不是为了让他们回报。

身为一县父母官，不能令他们吃饱穿暖，我已是羞愧难当。

难道还要我施几粒碎银，便期许他们铭记于心，感恩戴德吗？”

杨玄兮闻言，由衷敬佩：“所以你帮助的人不知道你的死讯，才导致今日这番凄凉景象。”

默娘面色不忿：“李县令，您放心，我们定不会让你如此凄凉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