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你算老几,敢管老子的事。”顾清回道。
敌对方并不在场,这句话也失却了不少该有的桀骜,此时此刻,竟也衍生出点新的意味。
冷风呼啸而过,给顾清的嗓音增加了几分粗枥感,两人的距离又近,于是声音精准无误地钻进沈浊的耳朵。
声音闯进耳道深处,撞出一阵由内而外的酥麻。
沈浊惊奇于自己的反应,暗笑自己越活越没有出息,竟在这等小事上愣神。
“唔,这句话还真是适用,怪不得那人听完脸色更难看了呢。”沈浊笑道,“将军从哪学的这一句?”
“前几天心血来潮让冯结教了我几句,本想着哪天打仗赢了或许可以拿来装样子,没想到竟在这儿派上了用场。别说我了,说说你,怎么这么没有防备心?”
顾清说罢垂眸,就见沈浊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头,盯着倒退的草地出神。
他不满,抿着嘴唇加了点手上的力道,把人的注意力拉回来:“胡人大多性情猖狂多变,想到一出是一出,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他是真心想帮你,你不能因为自己善良就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知道吗?”
顾清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胡人出了名的野性难驯,很多都只是表面上的臣服,暗地里不知会干些什么勾当。
再加上阿契尔这个首领本来就是变态,他手下的人也注定不是好东西。
沈浊这么干净不设防的人待在那,简直就和羊如入狼群差不多,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浊闻言笑了笑,他想不明白,顾清到底是在哪得出他善良的结论的,这人未免也太好骗了。
沈浊懒得争辩,漫不经心道:“将军说得对,我的确应该先考量考量再下决定,省得碰见个心思狡诈的人。”
顾清满意点头,转瞬又觉得不对,沈浊这从善如流的语气,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在糊弄我,我咋觉得你根本就没觉得这是回事儿呢?”
还真是,沈浊心想。
不是他不认真对待,实在是今天顾清有点小题大做了。
目前他对阿契尔来说还是有用的,他相信阿契尔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他交给有可能会败坏他计划的人,所以顾清的担心实在有点多余了。
再说了,顾清话说得轻巧,但今天他本不该在他身边的,那样,就算他发现侍卫心思不正能怎样,还能当场闹翻吗?
沈浊心不在焉,没有及时回答顾清的问题。
顾清在后面等得焦急,他总觉得沈浊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就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丢掉。
顾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纠结片刻,道:“算了,以后我还是尽量陪着吧,那样的话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声音很小,比起妥协的对话,更像是一场自言自语,转瞬就被呼啸的寒风掩盖,留在辽阔无边的塞北草原。
自此,沈浊一路沉默,直至到达王庭。
两人身份不同,自是不能再待在一起,卫朗将顾清换回,陪着沈浊;而顾清,又换回胡子满脸的模样,去与冯结汇合。
靠着阿契尔给的身份,沈浊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他花了几天时间了解王庭的基本情况,之后便是一边打听当年的事,一边静待时机。
十多天来,沈浊一直在暗中打探当年阿契尔进朝前后的事,事情的说法与他所知道的相差无几,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自此,他才可以勉强确定当年阿契尔接近他父亲,只是临时起意。
至于阿契尔后来有没有和他父亲再联系这件事,暂时还没有找到线索。
沈浊没想到,在他找到真相之前,会先看到一场蓄谋已久的好戏。
夜深,除去巡逻的脚步声,王庭已是一片死寂。
忽的,寂静许久的王庭躁动起来,沈浊起身前去查看,就见努哈尔寝帐外,跪着一个人。
是阿契尔。
燃烧的火把随着夜风晃动,时明时暗的光影落在直身跪地的阿契尔身上,勾勒出桀骜不屈的轮廓。
此时,这轮廓是破败的。
阿契尔身上的盔甲上横着几道深可见肉的破痕,沾染在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形成黑红的可怖疮口。
头发也已经散乱,发梢扭成杂乱的死结,披散在背上,从后面看,倒像是讨饭的乞丐。
阿契尔垂落的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沈浊虽是看不清对方神情,但也能明确感受到他的不甘。
应该是努哈尔出了事,王帐内灯火通明,一直有人慌乱的进出。
沈浊远远观望,没有靠近。
恰在这时,阿契丹出现,他踱步走近阿契尔,蹲下身子在阿契尔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在阿契尔怒视中扬起笑容,大摇大摆走进了王帐。
紧接着,哈祺也匆忙跑进寝帐。
“他们被袭了营,损伤惨重,努哈尔得知战报时当场口吐黑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淡漠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沈浊回头,就见顾清站在他身后,不过并没有看他,而是紧紧盯着王帐的方向。
良久,顾清才收回目光,朝沈浊挤出个安慰的笑容,道:“好不容易撑到阿契尔回来,又被他实实在在气了一回,差点咽气西去,现在,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呢。”
沈浊点点头,内心愉悦。
反观顾清,他却笑得十分勉强,黑如点墨的眸子倒映着远处细碎的光影,像是由星光点缀的夜空,漂亮到落寞。
这个样子并不像是落魄,比起失意,倒像是一种破碎后的自我疗伤。
可伤口总是崩开。
沈浊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顾清,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眼前人给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