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郑臣的眼睛像长在她身上似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来,用流利的英式发音,跟服务员点了一杯手冲LasRosas和Guavacroissant。
咖啡店内开着暖气,苏阑取下围巾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她瞥了眼郑臣手里夹着的烟,那截子烟快燃到头,她笑问了句:“你不觉得烫啊?”
郑臣也低头看了一眼,那烟灰都已经烧到他指尖,他逆反触觉和视觉的顺序,才感觉到疼似的“嘶”了声,慢半拍地将烟丢出去。
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苏阑先开口,“你怎么会来纽约?”
郑臣犹自盯着她出神,弯着唇角,好半天也不回答问题。
她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几年不见成残疾人了?真聋了呀?你上医院诊治过没有?”
郑臣仍是没敢说话,藏在桌下的手微微抖着,他怕他一开口就要露馅。
叫这个小丫头察觉到,这么些年他有多想她。
苏阑啜了口咖啡,“这里的豆子都很新鲜,据说是从Columbia运来的,你还挺会挑地儿的么。”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她歪了歪头,“你是被你伤害过的那些姑娘联手寻仇了吧?该!活该!看你一个聋哑人日后还怎么能玩弄小女生?”
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
老天还算仗义,这分明是从前的苏阑,过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神气活现的,出现在他面前。
郑臣趁着她搅弄咖啡时,暗自长呼了口气,再出声时才平静了些,“我玩女生还用亲自动手?那不得乌泱泱地往上扑?”
苏阑瞟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还会说话呐?怎么岁数一大把,还学人装起高冷来了?”
郑臣努力地回想了遍她的第一个问题,“问我来纽约干什么是吧?公司上市,我一小股东来盯着点儿。”
苏阑笑了笑,“在纽交所敲钟上市的,也不能是什么小公司。”
郑臣端起咖啡抿了抿,“我那点破事儿有什么值当提的,金子堆里长大,每天混吃等死,这几年你一人儿在国外怎么样?”
“喏,我也没什么新鲜的,还是往死里头读书,”苏阑举起手里的材料,平平淡淡的口吻说道:“现在就快毕业了,在投行实习,跟丫鬟似的,被使唤来使唤去。”
小姑娘身上韧劲儿足。
离开的北京的时候那么坚决,沈筵断送了半条命,都没能把她给留住,世上哪还有能难倒她的事儿?
三年前有个新调进京的,自作主张进献给沈筵一天仙似的尤物,本来衙门内逢场作戏的事儿,再正常不过,也不值得大家当奇闻来议论。
可怪就怪在,尤物一进门就叫黄金屋内所有的公子哥儿怔了怔,她穿了身苏绣旗袍,头发挽在脑后成一个圆髻,杏腮小脸,眼如水杏,行止举动间倒有几分苏阑的样子。
原本好容易才被杨峥逗笑的沈筵,周身的气场立马就变了,阴冷和沉郁一下子汇聚在他脸上。
沈筵一脚将矮几踹翻,桌上才开的一瓶Conti和成套的高脚杯摔出老远,将黄金屋的地板染红。
那尤物裸着的小腿也被溅出去的玻璃碎片扎伤,眼泪立马在眼眶里打着转,可哭又不敢真哭出来,她着实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场面。
送她来的那位明明跟她讲好的,说这位沈董虽然来头大得吓人,但在行事上却是极温和有礼的,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当场叫个姑娘下不来台。
那一位还眉飞色舞地告诉她:“沈董从前养过一只金丝雀,样貌和你差不离儿,那甭提有多得宠了,这一遭你要是能得沈先生青眼,记住今天的日子,以后就改成你生日。”
尤物就是做着这样一朝飞上枝头的美梦进来的,因此一把柳腰也扭得格外卖力,就巴望着眼前这位挺俊朗的贵公子能够瞧上她。
却不想得了这么个下场。
......这就叫温和有礼?
话还没说就糇雷恿恕
这他妈是哪一派的礼?
李之舟怕再这样下去会收不住场,忙让人把她给带出去了,全京城都知道“苏阑”两个字是沈公子的死穴,等闲连提都不能提一句,略被沈筵听见一耳朵都要翻脸不认人。
这位新进京的倒好,大喇喇地就把个平替给送来了,这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是什么?
果然不出半年,这位就又被挪出了京城,发配到了西北。
就连带着那个尤物,在被郑妤知道她公然勾搭自己的未婚夫后,废了她一双腿才罢。
他们一直闲聊到晚上九点多,咖啡馆里冷清下来,苏阑看了一眼时间,她飞快地站起身来穿好外套,“我得走了。”
郑臣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住哪儿啊现在?我开车送你得了。”
苏阑眨了眨眼,“和一女同学挤宿舍呀,她在纽约大学读博士。”
“挤宿......”郑臣都懒得再说下去,他瞧着眼前这个任尔东西南北风都不肯摧折的小姑娘,恨铁不成钢地嗤道:“真有出息苏阑,敢情你风风光光地跟了沈三儿这么久,什么都没攒下。”
郑臣在这一秒钟里,心中旁逸斜出的,隐隐有些痛恨自己。
早知道她这些年都这样颠沛动乱,他怎么样都应该去伦敦找她才是。
被识破就识破了,爱她也没什么难为情的,得罪沈筵便得罪,总归苏阑的康宁更要紧。
苏阑还梗着脖子答得头头是道,“不是呀,我攒人家的东西做什么?自己又不是没手不能挣。”
郑臣哼了声,“那你同学还挺乐于助人的。”
苏阑实话实说,“也怪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正在找房子啊,少给人家添麻烦。”
他把苏阑的包抢过来背上了,“你搬我公寓里去住吧,不收你租金,随你高兴住多久都成。”
苏阑低头踢着石子儿,“不方便吧?万一你不时带个姑娘回来寻欢作乐的,我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