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怀好意
“定王一举斩杀郝烈,为我大寅朝去除心腹大患,真乃年少英武,举世无双啊!”
郝烈是生前与晏彻鏖战多年的覃军大将,曾有人道杀了郝烈,覃国便失了爪牙。
时隔半年,晏希驰此番坐着轮椅进宫,无疑成了宴上最令人瞩目的“焦点”。
他斩杀郝烈以及两名覃国皇子,也算把假议和变成了真议和,覃国一朝失了骁勇猛将,就此安生多了。
而晏希驰年仅十九便承袭一州藩王之爵,手握西州三十万重兵,若非他付出的代价过于惨烈,如今道一句风头无两也不为过。
因此天家下首最近的一片宴席,话题都围绕着晏希驰以及半年前那场战事展开了。
真心夸赞或阿谀奉承的,自然都有拉拢的意思。
当今朝堂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是太子党,一派则以四皇子晏承钊为首,不少朝臣都或明或暗站了队。
圣人虽然精神矍铄,老骥伏枥,但古往今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站队不过迟早的事。
晏希驰作为太子少时伴读,自然被默认为太子党了,故而夸赞他的,大都是太子晏泽川的人。
但先不说晏希驰如今的身份地位,就他从前被皇帝安排在刑部和镇抚司各处处理疑难杂症,被皇帝赋予先斩后奏之权,行侦查、缉捕、审问――
这样一份职权,有如天家手中的刀刃,得罪过的仇家自是数不胜数。
因此一片阿谀声中,夹带了不少杂音。
“覃国骚扰我西州边境多年,此番确实败了,但覃人野心勃勃,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这声音不冷不热的,乃当朝董大学士,人们敬他怕他,平日里大多尊他一声“董相大人”,其女董盈盈嫁给了晏承钊为皇子妃,故而此人无疑是四皇子党。
这时有人附和道:“是啊!定王斩杀了覃国两名皇子,确实骁勇,可在座的诸位有没有想过,定王如此不留余地,覃人以后只怕会比从前更加仇视我大寅!”
说话的是左都御史孙长平,孙家嫡长子孙霖曾因触犯大寅律法,被晏希驰亲自缉捕斩首。
因此孙长平便是盼着晏希驰早死早超生的其中之一。
再有人道:“孙大人说得不错,丧子之痛,只怕覃文帝不会善罢甘休。定王确乃我大寅少年英豪,可他如今不良于行,西州眼下无人坐镇,一盘散沙,这于我朝江山社稷……”
有人带头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孙长平索性起身。
他先是朝上首的圣人举杯敬酒,说了好一番国泰民安之类的贺词。
随后道:“陛下啊,话说回来,既然定王如今尚在养伤,老臣斗胆提议,不如派遣他人暂守西州,如此一来,也能免我西州再出祸乱。”
说起丧子之痛,没人比孙长平更能切身体会,也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晏希驰倒台。
大寅朝的少数藩王手握重兵,先荣王晏彻便是其中之一。
但人人皆知晏希驰与晏彻父子不合,所以西州军将是否诚心“归顺”于晏希驰,还是未知数。
而这期间,四皇子的人如能够趁虚而入,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席间隐隐骚动。
这时有人反驳道:“孙大人此言差矣,定王虽暂时不良于行,可他年少有为英武睿智,且先荣王留下来两位长史、副将、军师,如今都在西州,何来的一盘散沙之说?”
“再有,定王斩杀郝烈,覃国竖子,可谓大挫覃军锐气,扬我大寅国威。如此不世功勋,孙大人却一再长他人志气,灭我朝威风,莫非是被覃人吓怕了胆,将懦弱刻进了骨子里?”
“多年前覃军踏破我大寅国土,对我朝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区区丧臣丧子之痛,说来都是便宜贼国了。”
“而先荣王为国捐躯,乃我大寅朝家喻户晓的英烈,如今他尸骨未寒,孙大人却在谋划着如何将他守卫多年的城池拱手于人,敢问孙大人,你安的什么心?”
说话之人乃兵部尚书,林正明。他这番话说得有条不紊,掷地有声,宴上不少大臣们点头附和。
孙长平老脸一红。
刚要接话,又一人道:“定王确实不良于行,确实在养伤,那又如何?”
“带兵打仗,坐镇边境,靠的可是这里!”说话之人指了指自己脑门儿,朝孙长平桀桀挑眉。
那意思是……靠脑子啊。
战场上可不就是靠脑子的活嘛?
玖卿回首看了一眼,这“补刀之人”果然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谢渊。谢渊年十八,周身气势三分冷肃,三分落拓,年纪轻轻便不怒自威。
他曾是晏希驰手下最得力的副手,也算晏希驰少有的友人之一。后来晏希驰陷入昏迷,他便暂代其职权,成了皇帝手中又一把刀。
这番下来,孙长平被怼得哑口无言,他面上气血翻涌,目眦欲裂地看向林正明和谢渊等人,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董大学士的面色也跟着垮了三分。
如此觥筹交错却又暗流汹涌的宫宴上,所有人里最平静、又仿佛最置身事外的,反而是晏希驰本人。
他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
若非他生得俊美无俦,且周身气势足够摄人,道一句没什么存在感都不为过。
哪怕后来圣人也掺和了一句,在上首半开玩笑的问他:“子琛,你待如何?”
他口中唤的“子琛”,晏希驰便也未自称“臣下”,而是和以往一样叫他皇叔。
他放下案前酒盏,抬眸,“一切但凭皇叔做主。”
嗓音平和,不卑不亢。
世人都道帝王之心最是难揣,然晏希驰如今看似风头无两,实则置身于漩涡中心,却是年纪轻轻便喜怒不形于色,教人猜不透他那沉静稳敛的表相之下,装的究竟一颗怎样的心。
至此,孙长平的提议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