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翌日清早,天蒙蒙亮时，天边又下起一场小雨，雨声淅沥,扬扬洒洒地落在泰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因着夜里萧凌的突然而至,泰州知府庞云辉昨天夜里得了消息后便辗转难眠,索性起了个大早,天未亮时便已到了府衙迎接贵客，奈何来早了,贵人尚还未起身，又干干等了一个多时辰。

薛勉和其他几名户部官员前几日已同这位庞知府打过照面，今日只带着银两、人手一早去了城内被冲垮的堤坝查看,未再逗留府衙。

而萧凌自清早刚落雨时,便已睡醒，也知道知府已然亲致相迎，却未理会，而是多小憩了一会儿,待雨停之后,方才悠然起身。不是查看堤坝之事不紧要,而是尧城所遇施粥一事蹊跷，那些个自称“泰州府衙”的差役也太可疑,故他得先会一会这位知府大人，先将此事弄清。

起身之后还需洗漱、更衣、束发,还特挑了身白底竹纹刺绣锦袍换上,萧凌自认从前住在宫里时都少有如此讲究的时候。三皇子的架势端足,萧凌方才慢悠悠地从后院厢房出来。

本在厢房外徘徊等候的庞云辉,见人终于起身，忙迎上前去,拱手作揖：“下官泰州知府庞云辉，不知三殿下昨夜亲临，有失远迎，望三殿下见谅。”

庞云辉四十出头，身材微胖，二十八岁高中进士，至今已在官场摸爬了十余年，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在江南籍籍无名下去，没想老天竟送给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要好好把握。

“无妨，”萧凌面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笑容，语气平和，“南下之行颠簸，故在尧城时犯了心疾，不得已留了两日。今早又要服药，故耽误了些时辰。”

萧凌说着顿一下，看向庞云辉，温声道：“让庞大人久等了。”

“殿下哪里的话。”早听说三皇子是个病秧子，但传言终究不如眼见为实来得可信，就这么一位病秧子皇子，对二殿下和淑贵妃娘娘来说有何可畏惧。心中虽如此作想，但三皇子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且还是陛下亲封的巡官，面上的规矩礼仪却还是要做好。

“赶路辛苦，三殿下才刚起身，定还没有用饭吧，”庞云辉面上堆着讨好的笑，继续道，“下官为殿下备了米粥小菜，望殿下不嫌。”

萧凌点头，含笑道：“听庞大人这么一说，确真有些饿了。”

府衙后院设有东西两厢，其中西厢一间较宽敞的房间留作出来，用作膳房。庞云辉将人恭敬引到房中，仆役端来早膳，放于桌上，萧凌在方桌前坐下，后不忘平易近人地说一句：“庞大人一起。”

“多谢三殿下擡爱。”庞云辉堆笑回道，而后在方桌另一侧坐下，招呼仆役又端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早膳前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两个馒头，外加一碟青瓜小菜，便是今日早膳的所有吃食。

萧凌瞥了眼热气腾腾的米粥，黄白相间的颜色，其中还带了一点紫红。目光有一瞬的凝注，只因面前米粥似曾相识。他虽未亲眼细看过米粥颜色状态，但听姜蔚描述，当是和眼前这碗相似。

凝注目光转瞬不见，萧凌眼底仍是平日常见的温润和煦，拿起瓷羹，舀了一勺，未即刻放入口中，而是停放在嘴边轻吹了吹。

“这粥……”米粥蒸腾起的热气氤氲眼前，将萧凌本温和的目光衬出几分犹疑。

萧凌还未将后半句话说完，庞云辉似等了许久一般，迅速接话道：“三殿下勿怪，自水患之后，江南几城颗粒无收，精米难寻，流民数量太多，府衙还要定期给灾民施t粥，此粥……”

话到一半，庞云辉说话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面色悲恸哀伤，为平复情绪停顿了许久，方才继续道，“此粥，已是府衙中能准备得最好的早膳了，请三殿下海涵。”

萧凌状似恍然地点了点头：“庞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为灾民分忧，本就是该做之事，何来怪罪一说。”

话毕，只将瓷羹中舀起的米粥送入口中，稍咀嚼了几下，吞入腹中。

米粥入喉，萧凌本舒展的眉心稍拧了一下，故意装做不适，问道：“不知这粥中除精米之外，还加了何物？好似好些哽喉粗硬，难以下咽。”

“精米、糙米、还有刨细了的紫薯丝，”庞云辉好似早有准备般对答如流，“紫色之物有时用冻枣代替，本是暗红的颜色，但久熬之后便呈紫色。”

萧凌又状似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此详尽地介绍和解释，听上去虽合情合理，但自己还未发问，这位庞大人便迫不及待地解释个不停，实在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听来似处处皆是巧合，但太多巧合凑在一起，便就成了刻意。

若非白岭山的那段经历，萧凌或许会将此详尽解释当作这位庞大人的尽心尽责，但经历了昨日之事，此刻听到这一番话，只叫人觉出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随即又舀了一勺米粥送入口中，米香混着紫薯丝的甜味充斥口中，味道虽不如景王府的，但也算清甜可口。可以说，何处灾民能吃上这样的米粥，可谓可口至极。

又一口米粥入口，这位庞知府的陈府远不如外表看来那么简单。

心中猜测，这位知府大人或已知晓昨日白岭山发生的事情，但并不知“逃跑”的二人是他和姜蔚，又担心消息传到自己耳中，故有了现下摆在眼前的这碗米粥。既可彰显他对流民的关照，又可不动声色地将米粥用料解释清楚。

萧凌本还想试探一番这位庞大人的口风，探一探和尧城施粥一事是否存有关联。没想人却“不打自招”，如此，倒也省了他试探的力气，也清楚了接下来该以何种立场和态度，来面对这位庞知府。

一碗米粥很快见了底，手中瓷羹放下，萧凌擡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庞云辉赞道：“庞大人有心了，这粥味道当真不错！”

顿一下：“不知能否再盛一碗？”

“味道虽是一般，但连日赶路，真还有些饿了。”

话音落，庞云辉明显怔了一下。若说先前还有过尧城之事外传入三皇子耳中的担忧，那么眼下那点担忧便已烟消云散。

干笑了两声，以缓尴尬，也为遮掩自己的心虚，庞云辉忙起身恭敬道：“三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下官这就亲去厨房，为殿下盛粥过来。”

萧凌也不阻拦，只面容带笑地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劳庞大人了。”

“下官之幸！”

早膳过后，萧凌只以身子不适为由，回了厢房休息。早膳虽不丰盛，但对萧凌来说，却已是难得的一顿早饭了，其中最丰盛的必然是知府庞云辉这道“大菜”。

“咀嚼”过后，清晰了对他的了解和认知，也更清晰了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施粥一事必有蹊跷，泰州、乃至尧城府衙也都藏有辛密，庞云辉背后的人是谁，萧凌心里清楚。

堤坝那边有薛勉盯着他很放心，眼下，对付这位庞知府，才是在泰州最重要的事情。

对方既已先动了手，那他便“顺藤摸瓜”，给人送上份大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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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好眠，身为随行“大夫”，只要病患无事，大夫便也没什么可忙碌的，无人喊醒，亦无人在意，故姜蔚睡到辰时末方才悠悠转醒。

透过窗纱看了眼外头天色，阴雨消散，外头早已是放晴的天色，若非看见被雨打湿的地面，以及花枝树叶上余留的露水，压根都不知道今早下过雨。

洗漱过后，正觉饥肠辘辘的姜蔚听到几声叩门，是府衙仆役奉命送来早饭。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两个馒头，外加一碟青瓜小菜，和萧凌方才所用一模一样的饭菜。

姜蔚接过放着饭菜的木质托盘，目光触及米粥时，忍不住停顿了一瞬。好在仆役只负责送饭，并未留意她的神态目光，而姜蔚也很快将状态调整过来，温声道谢过后，便转身将房门阖上。

米粥入口，内里的紫色细丝是切细煮软的紫薯，姜蔚心情复杂地喝了半碗米粥，真是她看错了吗？

那日不过匆匆一瞥，她虽辨药识药的能力不差，但分辨药材不仅只靠外观颜色，更还有气味形状。越想越是犹疑，本对自己医术很有信心的姜蔚，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若真是她看错，昨日岂非徒然惹了桩麻烦，连累了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