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是和徐则桉同酒吧的路擎森,他认得,但不熟。
路擎森是酒吧的驻唱,和徐则桉不同,徐则桉为生计,但路擎森只是将驻唱当做爱好,顺便通过这个方法来勾搭女生。
徐则桉也不知道宋孝远这种看上去这么乖的人,为什么会和路擎森搞在一起,他心中警铃大作,开始前所未有的紧密跟着宋孝远。
过了几天,连徐则桉也迷茫了。
宋孝远还是继续自己之前的日常,自习、上课、和同学聚会,过的充实且忙碌,晚上路擎森来酒吧唱歌,与平常相较也没什么变化,和女生调情约会一样都没有落下。
但两个人奇怪就奇怪在,有那么几天的傍晚时候,路擎森会来与宋孝远一起吃饭。两个人相对而坐,彼此之间淡淡的,一顿晚饭的时间,没见这俩人交谈几句。
吃完饭后,他们沿着学校那片很大的人工湖散步。徐则桉忍不住,就在后面跟着,有时还能观察到宋孝远有一些状似无意的小动作,一会儿是想去捉路擎森的手,一会儿又微微侧脸偷看路擎森……可最后,无论是哪种小心思,都被路擎森不动神色的给躲掉了。两个人顺着湖边的小道走了一圈又一圈,等到路擎森该去驻唱的时候,他们才会分开。
这是在做什么?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算不上暧昧,因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的感情单箭头,可细细琢磨,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
徐则桉想不通,只能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跟着他们,一直到某天,这俩人如往常一般在湖边散步,宋孝远却忽然叫停,将路擎森拉坐在湖畔的长椅上,有些害羞地掏出了一个很精美的盒子。
徐则桉离得远,看不太确切,调整焦距用镜头隐约瞥见宋孝远拿出来的是一对戒指。
徐则桉心里一动,又离近些,听见他对路擎森说:“你如果怕被别人发现,我可以把戒指当项链带的,一个项链一个戒指,别人看见也不会多想,而且现在已经冬天了,衣服穿得厚,你更不用担心了……”
居然,真的是在谈恋爱?
徐则桉在镜头后都忍不住发笑,他上次见这种偷偷摸摸不敢被人发现的关系,还是在初高中,不对,现在高中早恋也不会这样委屈了,谁敢想这两个人居然都已经一只脚踏入社会,且其中一个,还是身经百战的所谓海王呢?
徐则桉站在吧台里调酒,心里在不断地琢磨这事儿,偶尔抬眼去瞧台上正在唱歌的路擎森。
忽然,他看见台下有姑娘给他送玫瑰,而路擎森这厮微微一笑,还真的敢接了,徐则桉这才发觉不对,路擎森明明是个直男,而且就算他和宋孝远在谈恋爱,路擎森沾花惹草依旧没有停下,这难道不是出轨吗?
想着想着,徐则桉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酸意和焦躁,复杂地混合在心底,咕噜咕噜不停地冒着丑陋的泡泡,这直接导致他今天换班后,还在吧台前磨蹭着盯了路擎森一会儿,等路擎森背着吉他利落的从后门离开,他才拎起自己的东西,怅然所失的紧随他一起离开。
但徐则桉没有料到的是,他刚走进那条后巷,就撞见了路擎森和宋孝远——
他们站在昏黄路灯下,烟雾袅袅升起。
路擎森正噙着一支点燃的烟,低声教宋孝远怎么吸烟。
“先不过肺,”他说,唱了一个晚上的嗓子有些沙哑,点亮了宋孝远笨拙夹着的粗烟,“让烟在嘴里转一圈,然后从嘴里出来试试。”
灯光落在宋孝远抬起的精致面庞上,让他脸上的犹疑和怔愣一览无余。路擎森见他犹豫,马上沉下脸色,作势要拿回他手里的烟,“不抽?不抽那我走了。”
宋孝远躲开路擎森的手,迅速把烟抿入口中,但他应该是从未吸过烟,刚咬住就不管不顾的往嘴里抽了一口,下一秒他就捂住脸,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宋孝远弓着背,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怎么都停不下来,他咳到甚至连黑暗中躲着的徐则桉都不由得心头一抽,忍不住往前冲了一步,最后才又突然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上前。
徐则桉泄气,紧紧握着拳,又见路擎森沉默地站在一旁,冷淡睨着宋孝远瘦削的颤抖身影,像是在冷眼旁观一只被困在瓶中的蝴蝶。
等宋孝远好不容易咳完,站起来稍稍缓过一口气,路擎森才似是回神,食指轻轻掸了掸烟灰,然后捏住宋孝远的下巴,细细打量他的脸庞。
路灯的昏黄是如此的浓郁,晕在空气里,晦暗又可遮人耳目。那一点火光就在宋孝远脸颊旁危险的明灭,如果路擎森稍有不慎,指缝中的烟头就会毫不留情地烫上宋孝远的皮肤。
刚才的咳嗽让他面带薄红、眼眶湿润,看上去竟有一股可怜的软意,宋孝远其实就是一只玻璃做的蝴蝶,有惊艳的外表,实则却通透可见,看不见里面有一点心眼。
若不小心摔在地上,就会碎的四分五裂——
啪。
心底的丑陋泡泡被戳破了。
徐则桉彻底呆住,烫人的汁液溅在他的心壁上,灼的他心跳一停,随后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些忍不住按下的快门,拍满内存卡的照片,挑挑拣拣却又都舍不得删掉……似乎一切都在瞬间也有了可以解释的归宿。慌乱间,徐则桉听见路擎森很恶劣地笑着说道:“怎么能单纯成这样……宋孝远,你是不是连接吻都不会?”
宋孝远的睫毛在光下颤了颤,看上去有些慌乱,又有些迷茫和期待,但路擎森却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道:“没意思,你真没意思,其实我认识不少gay,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装纯,没想到你真的就是这副无聊的样子……太失望了。”
然后他戏谑地拍拍宋孝远的脸,把两人手中的烟都给掐灭,便头也不回地背着吉他往巷口走去。宋孝远站在原地怔了几秒,也快步转身跟了上去,只剩角落里心跳错乱的徐则桉,满脸通红地捂着心口,又惊又慌,不知所措。
从那晚之后,徐则桉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他本就是偷窥者,原先的一切都只是敷衍了事,只为赶快完成任务,但现在,他却愿意一天到晚都跟在宋孝远身边,宁愿时间过得再慢些,再慢些。
其实若按他现在对宋孝远的心思,徐则桉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就此收手,然后去告诉宋孝远,路擎森一直都在骗他,可他没有这样做,不仅因为他在角落里呆惯了,怕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的所作所为,更是因为他需要那笔钱去还年末的赌债。
徐则桉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焦躁,一边期盼自己能快点结束这一切,拍到别人想要的照片,一边却又忍不住看着宋孝远和路擎森生气,生自己的气,更生路擎森这个烂人的气。
终于,可能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他的煎熬,机会来了。
某天,徐则桉的雇主告诉徐则桉,今天一定要紧紧跟着宋孝远,徐则桉心下奇怪,顺口问了一嘴,但人家让他别多管闲事,只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只管拍照就是。
徐则桉心绪复杂地应了,等再跟着他们两个时,他发现宋孝远和路擎森的约会地点忽然从湖畔变成了学校的梅园,而且是路擎森破天荒主动带着宋孝远去的。
那是一片很大的梅林,人进去之后被朵朵鲜艳的梅花掩盖,极易迷失视线,徐则桉差点在里面找不到他们的方向,待见到时,他装作看梅花的游客偷偷接近,却震惊地看见路擎森将宋孝远抵在树上,甚至还扯开了他的衣服,好像是要去吻他。
宋孝远似乎不喜欢这样,徐则桉看他在小幅度地挣扎,开始拒绝路擎森掐在他脖颈上的手,但路擎森又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宋孝远忽然停止了动作,看着路擎森没再说话。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空气里,宋孝远冻得发颤,嘴唇和手指不停地抖动,却依旧盯着路擎森沉默不语。徐则桉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最好的交差机会,只要趁着他们此刻僵持,拍下照片,他就能拿到钱还赌债了。
可是……可是他如果真的拍了,会对宋孝远有什么影响?
徐则桉马上打住这个可怕的想法,没敢再继续往下想。
其实结果显而易见,当时的徐则桉只是不愿再想,不愿意让那些可以预见的未来影响他的决定,所以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怀着喜欢宋孝远的心思,亲手拍下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照片。
徐则桉把照片重新夹回书里,盯着林慎停手旁的威士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拿到了钱,就没敢再去看他了,再后来,我偶尔从来酒吧喝酒的学生嘴里听见关于他的只言片语,知道了那张照片给他带来了多坏的影响,也知道没过多久,他就申请了退学。”
也许是因为那一点点未泯的良心和担忧,从那之后,徐则桉经常会在校门口前溜达,期盼着再见他一面,又害怕再见他一面。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真的再次遇见了宋孝远。
宋孝远收拾完东西从校门口出来,徐则桉跟在他身后,看见宋孝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有人来接他。他拉着行李箱,本就瘦弱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更加羸弱了。他逆着人流朝不远处的地铁口走去,半路上不小心被松开的鞋带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倒在路上,徐则桉便马上跑上前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