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驯野CP - 时三七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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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你喜欢这儿的海吗?”

十五岁的宋孝远在学校大巴里午睡刚醒,就被邻座问了一个这样常见但不常听的问题。

宋孝远愣了一下,笑着皱眉,黑而亮的眸子望着窗外不断飞驰后退的沙滩与海浪,还有天空上时隐时现的云影。

“虽然天天老是见到,但应该也是喜欢的,不过以后肯定还会去更多地方,见到更多不一样的海,看到更漂亮的,可能就不喜欢海市的海了。”

宋孝远明朗地说。笑容像玻璃容器里的水果一般新鲜,毫不掩饰神色中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你若是看到那个时候的他,就会知道,他未来一定会成长为一个飞扬挺拔的人。

宋孝远再睁眼时,眼前的海还是那片海。

极远的天水交接处,海平线严重失焦,目光因为距离而疲惫,为人所称道的蔚蓝也开始在黑色的眼中黯淡成灰。宋孝远眼睛不眨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开口道:“就停在那儿吧。”

不远处草茎被踩断的声音停住。宋孝远没有回头,他盘坐在海堤边,挡着海风给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后才又缓声道:“你来啦。”

没人接他的话。

海上有呜咽的船笛声缓慢行过。宋孝远盯着指尖被风吹的时明时灭的暗红,又轻轻笑了起来:“你要来干嘛啊?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却还是浪费时间过来……我真的好奇,你是想亲自过来做个了断吗?”

“不会发现我原来是个这样坏的人,来分手的吧。”

话音刚落,草丛中忽然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好像那话是激怒潜伏野兽的火星,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宋孝远没动,还是平静望着浪花被黑色礁石撞碎成斑驳的雪,只是手中的烟身开始从中弯曲,像某张小型的被扯满的弓。

拉紧,弓弦在十几秒钟中迅速绷到极致——

脚步声却突兀的在宋孝远背后停下,紧接着,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响起:“不是,我们没有在一起,也不会有分手。”

宋孝远背影一僵,淡淡道:“哦,原来没有在一起啊,最近记性不好迷迷糊糊的,总是忘,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了,”他作势要把烟往石头上按,“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

“宋孝远。”

声音骤歇。林慎停打断了他的话,像在黑暗中掷出一枚精准的飞镖,不见喜怒地将一只残破的蝴蝶钉在墙上。

蝴蝶扇动了两下残翼,在喧嚣的浪涛声中浮上一层轻微的、青灰色的惊骇。

林慎停又继续道:“我一夜没合眼,不眠不休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不是为了来听你说这些分不分手的废话,如果你总是对自己的承诺说过就忘,比如昨晚你在电话里讲过的话,那我们之后实在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眼神晦暗地低头看了一眼,就把那个戒指扔进宋孝远怀中:“还记得它吗?”

“这是昨天下午我从路擎森那里抢来的,我不止抢了这个,我还把他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让他把他保留的所有与你相关的东西都交出来,现在那些物品正躺在我家的抽屉里,我在等你回去自己扔掉……”

“宋孝远,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当冷漠的理中客?凭什么觉得我一定就会无视你的情绪,会去巴巴的相信别人而不是你呢?”

说到这里时,林慎停已经开始激动起来,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比之前大了许多。

可说着说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闭口,迅速转头躲避似的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他仰天看向偶然路过的海鸥,眼眶发红,眼里又添了很多狰狞的血丝。

最后,林慎停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半跪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盖住宋孝远被长发覆住的后脑勺。那里有一道疤,一道经久未合、一直在流着看不见的血的疤。

他俯身亲上宋孝远的鼻尖,脸颊,然后是脆弱的眼皮,唇上传来一股咸涩的味道。

原来不知何时,宋孝远早已泪流满面。

林慎停捧起宋孝远的脸颊,拇指触碰他苍白的皮肤,轻声问道:“你知道吗?我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刚刚下车在海堤上看见你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宋孝远不答,只是在林慎停的视线里怔怔落泪。

“第一个,驭盐兀是你坐在海堤边上,会不会有危险,”林慎停说,“我很担心你。”

“第二个。”

林慎停低头,握紧了宋孝远被海风吹的冰凉的双手,掌心紧紧贴着掌心,温度那么炙热,像是要融化宋孝远的掌纹,融化他过去所有的宿命,“是夜色未降,现在还只是黄昏,你就已经像星星一样那么明亮。”

林慎停笑了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完蛋了?”

宋孝远愣愣的与他对视,看见林慎停已经生出青茬的下巴,笑容和夕阳下的黄金海岸一般温暖,他微微一顿,忍不住碰了碰林慎停眼角因为疲惫而延展的细纹,抚掉了他脸颊旁挂着的一根睫毛。

他生疏的,不敢置信的,触碰那些美好和不美好的细节。

只这一个瞬间,宋孝远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你不知道,林慎停,你不知道!”

宋孝远嘴唇颤抖,语无伦次,死死攥着林慎停的肩膀,整个人如秋风中破败的树叶般开始瑟缩,“我太害怕了,我越靠近你我就越害怕,我害怕你是因为不够了解才会接受,怎么会有人喜欢那样残破不堪的我,怎么会有人去接纳我自己都不接纳的我?”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疼啊,”宋孝远的眼泪滚烫,把林慎停的掌心全部打湿了,长久以来那些艰难吞咽下去的恨与痛,终于无法抑制的在爱人的注视中再度翻涌,“林慎停,我真的承受不下去了,林慎停……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后脑勺狠狠磕在尖锐的铁栅栏上,站都站不起来。林慎停,那个时候我真的好疼啊。宋凛怀疑我装晕,嘴里骂着丢尽宋家的脸,扬手又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翻在地,捂着头不敢再动。宋凛让我站起来,骂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软弱不争气,现在居然还能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不过,后面他再说什么话,我都没有听的特别清,因为我的脑袋里全是嗡鸣声。我自己也说不出话,对,就和你之前在雨里看见我一样,突然的,就说不出话了。

我咿呀呀地指着后脑勺,努力想让宋凛注意到,因为实在太疼了。但他怒火中烧,听我不出声,以为我还在使倔,拿起旁边园丁铲土的铁锹就往我身上呼。铁锹打在我的膝盖上,很响的咚的一声,我下意识拿手去挡,那个时候血已经流了我满手,可宋凛依旧没有看见,还想要用铁锹去砸我,是一旁的顾庆滇眼尖瞥见,怕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才赶忙止住宋凛,把我送去了医院。

缝了八针?应该吧。林慎停,我只记得痛,其他的,记不清了。

我整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不想出门,也不愿联系以前的朋友,像一株烂在房间里的空心植物,甚至畏惧阳光。但好奇怪,有时,又很想说话,我会很狂躁,控制不住地自说自话,或者下楼和住家阿姨说话,甚至更离谱的,我在别墅里逮到谁就会和谁聊天,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什么话题,喋喋不休喜笑颜开。没人能琢磨透我那股说不清的情绪,因为他们都觉得我疯了。

宋凛也觉得我疯了。他更嫌我丢脸了。

他和我说,我祖母在海岛上度假,想见我,让我也过去,我信了,完全没有思考的按着他的安排离开了家。林慎停,他骗我,他是想把我丢到岛上的疗养院,我什么时候病好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被喂了镇定精神的药,再醒来时,我下意识看向窗外,但我那个房间窗户很高,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整块天空,苍白的天空。

从那之后,天花板就成了我永远读不尽的书。在那样的房间里,除了一日三餐,还有窗户外云朵的转移,我丝毫无法感知到我在现实之中,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我的心里开始升出一种诡异的期盼,我想从那个窗户往外瞥一眼,我想确定我是真实的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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