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血色婚礼
未能孵化的蝶从茧中坠落时,梦域的天边泛起微波。
火星翻飞,衣绛雪拎着丝线包裹着的一具残骨,拖曳在宫城道边。
鬼师的头骨上长满蝴蝶状的花,刻着繁复的纹样,伶仃缀在脊骨上,摇摇欲坠。
一枚破碎的单片镜挂在鼻骨上,遮挡住颅上空洞的眼窝。
祭袍里挟着白骨,未能长全的厉鬼血肉流了一地,在青石板上拖出湿漉腐败的血痕。
暗夜里,风铃摇动,叮叮当。
“鬼王诞生,幽冥禁行。”
漆夜的火绵延在衣绛雪行过的足边,亦似金色重莲。
“万鬼瞻拜,跪——”
梦域渐次被取代,宫城道边透明的鬼魂皆俯首,跪新王。
他们都成为他的养料,从厉鬼残杀的盛宴里活下来的衣绛雪,也将是此界唯一的鬼王。
衣绛雪赤袍跣足,长发披散,臂弯上却搭着一件染血的青衫。
他紧紧攥住,腥涩的血浸透指缝,萧瑟的风吹拂他的衣摆。
“归位吧。”衣绛雪或许已经麻木,以指尖蘸取青袍上的仙人之血,慨然朝向天空。
繁复文字化作实体,飞向天空。
梦域如鸡卵破碎,镜子呈现裂痕,暴露出真实的世界。
鬼师化茧后,利用捕获的魂魄恢复血肉。
有些人今夜之后恐怕永远醒不过来,只能成为行尸走肉了。
所幸,衣绛雪最终也没有听从鬼师的花言巧语,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成功夺走梦域后,余下的魂魄被他释放。
“与鬼作交易,是最愚蠢的事情。”衣绛雪目送魂魄迢迢一程,淡声道:“反复无常者,我不相信。”
踏过真与假的缝隙,衣绛雪从梦域走回京师。
极目满城,鬼怪复苏,风雨飘摇。
有死在梦域里的人化作鬼怪,忘却前尘往事,凭借本能四处游荡吃人,惶惶然不知归处。
亦有无数人飞蛾扑火。
幽冥司判官、各地驰援的修者,还有诸多义士,皆化作天边飞驰的落星,前赴后继地扑向燃烧的城池。
哪怕天是极夜,也要燃烧自己,走一程的路,发一寸的光。
“人与鬼不一样。”衣绛雪凝眸,轻声道。
人之坚守,人之顽强,这或许是人与鬼最终的差别吧。
“是做人还是做鬼,谁也不能代替他们选择。”
衣绛雪低垂眉眼,看了一眼白骨上开满了繁花的鬼师尸骸。
无法作答。回应他的,唯有腐肉上绽放摇曳的花。
这只野心勃勃的厉鬼,最终也被衣绛雪吞噬,化为了六道的最后一簇火。
混沌。
这是不存于世的,属于天外的颜色。
“……这不是终结。”衣绛雪低声道。
即使鬼师死去,只要天裂不弥合,一切都不会结束。
“月亮”,就是注视灵均界的瞳孔。
天外的窥视始终都在,不以任何人的意志改变。除非他们能穿越幽冥,在最终极处找回新的平衡。
不过,这些发生的或者未发生的,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衣绛雪化作飘逸一片云,悠悠荡荡,穿过主干道。
他正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幽冥司。
黄纸漫天飘落,火舌缭乱深处。
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学子,身体木僵地立于京师榜下。
因为死前固定为仰头的姿态,成了鬼之后,也余下徘徊的寥落剪影,也都执着地望着登天的榜。
万世碌碌,不过是掌中一捧土。
衣绛雪将其尽收眼底,继续走过亭台楼阁,市井酒肆。
倒毙道中的,有达官贵人,亦有升斗小民。
他们失去了脸和影子,在火焰中燃烧。无论是绮罗还是粗布裹身,最终都是一具骸骨。
贫与富,贵与贱,在终末之时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