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患失
◇第55章患失
禾苑一身白衣跪在灵柩前,屋内燃着香,香灰一点一点滚落,白烟袅袅,散开的迷雾丝丝缠绕,直至消失不见。
那双细长的眼半睁着,修长浓密的眼睫毛更是一览无遗,在他白净的脸上那红肿的眼眶太过明显。
众朝臣们跟着在这灵堂哀嚎了数日,尤其如徐章甫、高剑信、张百泉这般的老臣,更是痛哭流涕,他们的君臣情谊在这一声声哭丧中已是尽致淋漓。
皇宫内往日的红红紫紫一时间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小年端着碗汤药走过来在禾苑身侧跪下,“殿下,您早间也没怎么吃,要不把这颗枣吃了吧?”
他这几日变着花样给禾苑送吃的,御膳房的厨子们把平日里这位主爱吃的全都照着做了一遍,禾苑愣是每次就吃了一口。
“母后怎么样了?”他直接接了碗过来,眼睫轻颤垂望着药碗间冒出来的热气。
小年双手自握着,低着头很是沮丧:“皇后娘娘还是时常哭晕过去,今日还未下过床...”
说着,他又长叹了口气,“芍药姐姐这几日是天天哄着,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瞧着她也跟着瘦了好些...”
禾苑把空碗还给他,用白净的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药渍,“她有心了。”
又问道:“还是没找出来是哪个吗?”
当日小年吩咐侍卫分成几路就以坤宁宫为中心往四周散开,本来是以为寻不到人了,小年忽然想起禾苑说那人说话的口音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尤其是话语的结尾,总是带了个向下的调调。
立马将所有宫女下人们全都集合起来,命他们一个个说出自己的名字,果不其然就发现了四个符合这个说话习惯的人。
因着禾苑说那人会武,便把那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宫女给排除掉,剩下三个人没法继续进行辨别。
“照殿下的意思,冯尚书软硬兼施,还是没人承认。那三个人之前关在一起还互相掐起来,都想让对方赶紧认罪,免得害自己在刑狱里遭罪。幸好狱卒及时把他们分开了,里面那个宫女差点被另外两个男的给掐死。”
小年说完,把碗搁置在一边,在灵前拜了三拜,又上去添了些香,转身弯下腰拾起碗,皱着眉望了一眼禾苑苍白的脸,无奈地退了出去。
禾苑听见后边高剑信朝他轻声道:“殿下,御史中丞江大人托我跟您带一句话,说是请殿下得空去一趟办差大院,他有要事禀报。”
高剑信对江蘅此人的了解也不多,之前并没有打过交道,加之是从旧兵部出来的,他就更不清楚了。
但今早恰巧在石门旁见着,江蘅一下就叫住了他,请他给自己帮忙递个话。
禾苑闻言凝神细细思索一番,之前纠结御史中丞人选的时候,足足翻了一夜那些人的履历,最终定了江蘅。
“我知道了。”
高剑信沉沉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没好开口,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巡防,今年却频频出乱,刺客屡次出现却抓不到,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恰逢靖王又刚刚病逝,他这几日眼见地又苍老了些许。
“小年在查案子方面资历浅,恐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要劳您多操心。”禾苑温言道。
高剑信低了低头,应声道:“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晚间的雪下得更密,等禾苑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肩膀都积了些雪,小年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又开始念:“我使唤人给您送伞去了,难不成没送到?”
又很是气呼道:“竟然这么粗心大意,我去收拾收拾他们。”
“不怪他们,我忘拿了。”禾苑有些心不在焉,只觉得这几日身上哪里都很痛,痛到麻木,江意秋也不给他捎信回来。
小年使唤人拿了干毛巾过来,帮着擦了擦融化的雪水,给禾苑换了件干净暖和的大绒袍子,期间禾苑丝毫动作都没有。
“江意秋是不是也忘了给我送信了?”禾苑睁着一双水润润的漂亮眼睛,朝窗户边望过去,可惜它是关着的。
“怎么会?定然是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应当马上就到了,殿下莫要着急...”小年拉着禾苑坐到火炉边,强行拖着那双冰凉的手放在暖炉上边。
“你说他是不是心里有气?”禾苑又问。
小年这会儿摸不着头脑了,江意秋打败仗难不成还能怪到禾苑头上来?他要怪也应该怪那群无耻的偷袭贼啊!
眨巴两下眼睛又听禾苑颤抖着声音,喉间的哽咽都有些藏不住:“生气了所以就不想做他的干圣王了,也不想做我的...了...”
他擡眼,睫毛上的泪珠直接滚落,可是他见着小年又慌乱又疑惑的表情,颤颤动了动唇,心里酸疼无比。
江意秋得知真相的当晚便离开了,自此之后除了军报,禾苑再也没有收到过江意秋的任何消息。
虽然他那晚还安慰着禾苑说“都过去了”,但他心里可能未必也这么想,那么兵败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因着自己为了能摆脱明明知晓真相却不说的负罪感,而全盘托出,将这沉重的担子直接扔给了江意秋。
他平时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可是任谁都没办法对生死之事如此坦然,禾苑在靖王死后这几日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是不是不该告诉他?
小年看着禾苑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顿时慌了神,他可从来没见过禾苑掉眼泪,更不用说今夜一下子掉得这么狠。
他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找了一遍,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帕子这东西。
幸得侍女今日刚又送来了干净的,放在柜子里,他连忙去里边找了一块,又着急忙慌地送到禾苑手里。
“殿下不要多想了啊!我看江公子这辈子就是一副非殿下不可的样子呢!先前殿下每次病倒,都是江公子来守着您的!我可是一点儿不吃力。”
小年看着禾苑对着那方帕子出神,眼泪比方才掉得更狠更急了,仔细定睛看了看也没觉得那帕子有什么不寻常。
只有禾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那晚掉在马车上江意秋给他找回来的帕子。
小年左思右想,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消息,毕竟在他看来禾苑跟江意秋两人感情甚笃,怎会无故又生变?
便凑过去揉了揉禾苑的背,轻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禾苑那揉皱了的眉宇破碎又凄美,一双凤眼水波粼粼泛着些许微光,烛火打在他脸上的昏暗轮廓时隐时现,模样当是天见犹怜。
他抿了抿唇,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只说:“罢了,只要他无事就好。”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禾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良久,他擡臂揉了揉眼睛,睫毛一簇一簇的有时候还会扎着自己,他又稳了稳呼吸,对小年道:“去将桌案上的折子替我取来。”
看着禾苑的情绪稍有些好转,小年应声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