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灯叶
◇第33章灯叶
靖王难得这几日精神好,使唤人叫禾苑跟江意秋一同去养心殿用午膳。
宫人们一早便将路上的积雪扫净,红砖墙上的檐面落着的厚厚一层雪,时不时掉一两小块儿,砸在地上散落开来。
福宁佝偻着身子,从车帘外向里笑道:“殿下好久没去养心殿了,皇上心里甚是想念。几日前皇后娘娘也曾说想一家人一起用个饭,许是仙人显灵,这几日皇上瞧着好了许多,殿下与干圣王也正好得了空。”
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细,又带着点儿温厚的感觉,禾苑在帘内阖目,这几日几乎每晚子时才歇息,昨日江意秋又送来了熏香,他才睡了个安稳的觉。
“嗯,有劳公公亲自过来。”禾苑说道,缓缓擡了些许眼睫。
“老奴不敢,殿下近日身体可还康健?”
“一切安好,公公可让父皇安心。”前段时间皇城闹了疫病,禾苑没叫告知,着人将后宫围得密不透风。
“皇上知道殿下一片孝心,好些日子没见着您,想必是公务压身,抽不出空。”话毕,福宁又转了滑头,道:“老奴昨日才知前段时日皇城内闹了疫病,这...”
他有些迟疑,可话已出口,正蹙眉踌躇着,禾苑缓缓拨开帘子,福宁低了低头,听见禾苑温声道:“已经平息了,但,公公从何处得知?”
“这,老奴守在皇上身边,好些日子没有打听过外边的事了,想来是殿下将一切都处理妥当。老奴也是才听着下人们念叨的,听完吓了好大一跳呢!殿下,您的身子...”
禾苑听着,福宁到底还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自疫病平息,他安排在后宫的守卫也撤了好几日,消息总是关不住的。
一番思索后,他对福宁莞尔,勾了勾嘴角,道:“原来如此,不是什么稀奇疫病,就是可怜了好些老人和孩子。”
“都是命啊,殿下慈悲之心,他们会往生极乐。”福宁欠身,又听见噔噔马蹄声打旁边传来,测过身恭敬道:“老奴见过干圣王。”
“免礼,今日天这么冷,公公可不要冻坏了身子。”
江意秋驾着绝尘,一身墨红色锦袍,浓密的卷发未束,随意垂落,他最爱的那红色玛瑙石依旧绑在额上,碎玉石泛着盈盈微光,居高临下的时,眼中透出的一丝惬意,夹着些微风流快意。
“有干圣王这般关心,老奴就是冻坏了也是值得的。”福宁咧着嘴笑道。
江意秋哼的一声,捏了缰绳绕过他径直到禾苑的帘边,道:“太子殿下,我可打外边站着等你等了好久,不邀请我进去坐?”
“你站了好久?”禾苑挑了半边眉,今日江意秋为着这顿午膳居然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看着活像只花孔雀。
江意秋不回话,禾苑又嘲讽道:“是绝尘站了好久吧,你就骑它身上,还把你累着了?”
闻言,江意秋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我冷还不行吗?”
明明就是想与禾苑共处一车,却非要拐那么一辆道弯,禾苑放下帘子,翘了两边的嘴角,应了他。
——
靖王除了眼下有些乌青,但仔细看这模样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禾苑端详着靖王低垂的眼睫,年岁的痕迹太明显。
用膳时,禾苑跟江意秋一左一右在靖王两边。瞧着曾在自己两边胡闹的小子,如今坐着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靖王心中百感交集。
禾苑一向都是性子沉稳,做人谦逊做事低调,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大靖唯一的皇子,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似珍宝一般被捧在手心,到如今却丝毫没有一点当太子的架子。
而江意秋则是被靖王跟皇后宠得无法无天,皇城里人尽皆知这是位惹不起的小霸王,父亲是江有临,而后又被养在了皇宫里,任谁都不敢有一丝怠慢。
“阿秋,昨日去梅林了吧。”靖王哑着嗓子,气息都有些不稳。
皇后正捏着汤勺,给每个人都舀上满满一碗四神汤,江意秋扶着汤碗,道:“嗯,每年都要去的。”
没有外人的时候,江意秋才不自称臣。
“我...”
他先前与他们言,若是追到心上人了,就来请靖王为他赐婚,现下张嘴却有些涨红了脸,本来肤色也不是很深,这会儿娇羞得像个女儿家。
禾苑在一旁瞧着他这幅样子,擡高了眼睫,盯着江意秋几次欲张开的口,皇后在一旁似是看出了什么,会心一笑。
“阿秋,好久没有一起用膳,我做的汤你尝尝看,还是不是那个味?”她缓和着江意秋的尴尬情绪,看着江意秋捏着碗沿,饮好大一口。
靖王心道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改不掉的习惯,无奈道:“方才想说什么?要如你喝汤这般豪爽才像你啊。”
话毕,那碗汤已见了底,江意秋长吸一口气,禾苑不由屏住呼吸,三人同时望向他,见他道:“之前想请您为我赐婚的,还作不作数啊?”
“那这现在可说不准了,你得问阿苑啊!”靖王听罢,江意秋还愁着他自个儿的婚事,本来希望能从他嘴里听见征讨边关一类的属于霸王的决断,哪里知道这小子还一门心思想着进门。
他擡手拍了拍江意秋的肩,眼神示意着,皇后在对面看着三父子大眼瞪小眼,你望我我望你谁都不先打破这股异样的宁静,擡袖敛着笑。
禾苑哪里知道今天居然是为着婚事来,在进来以前还为着向靖王预备好好说道说道一番目前的政务,精心准备了一番陈词。
“孩儿都听父皇做主。”禾苑放下碗,侧身向靖王俯首道。
江意秋的眼神又从禾苑身上挪到了靖王身上,靖王擡手,遮了江意秋的投过来的目光,道:“允!”
虽然祭天游时,江意秋便狠狠满足了一番,但从靖王口中得到的允诺才是真切的让人心安,这顿饭吃了很久,久到汤被尽数饮完,久到屋外的暖阳化了雪。
而后靖王才终于长吐一口气,开口道:“此次阿秋远赴边关,我送你一件礼物,愿你旗开得胜,满载荣耀而归。”
福宁已经拿着东西缓步呈了过来,江意秋直起身子,擡眼,靖王撑着身,禾苑立刻搀着。
靖王接过那柄全身银白的刀,穗是纯黑,剑柄上刻着端正大方两个字“灯叶”,刀还未出鞘,江意秋便已感知到这刀与他的契合度。
“这刀,天生就该属于你,在我这里真是委屈,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早该让你带着它去横扫战场。”靖王将灯叶递了过去,“现下,它终是归你。”
江意秋喉间滑动,倏地跪地,双手接过那刀,沉甸如斯,难怪靖王得用上双手。
“灯叶,好名字!”禾苑赞叹道:“刀光为虹绕灯白,虹芒逼树千叶零。”
“谢...”江意秋话未完,就被靖王擡手打断,道:“道谢的话就免了,我可就禾苑这么一个独子,他身体不好,要多加照拂,以后等...”
皇后又打断了靖王还未出口的言语,一双疲累渐显的眸投射过去,靖王便阖声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