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黄葭其人街角老榕树的草篷下,三两闲……
第1章黄葭其人街角老榕树的草篷下,三两闲……
九月,福建
崇安县的石板街上,雨不紧不慢地落着。
早市的喧嚣早已漫开,油纸伞与斗笠在街心浮动,叫卖声、讨价声、孩童的嬉闹声,混着雨打篷布的脆响,蒸腾出一片市井烟火气。
黄葭背着鱼篓穿过人群,蓑衣下的身形瘦削而挺拔。
有熟识的摊贩打招呼,她便略略点头。
今日继贤桥两边的行人来来往往,比往常更多,快到重阳了,大伙都出来采买菊花酒和螃蟹。
街角老榕树的草篷下,三两闲汉正围着卖茶翁听古。
黄葭卸下鱼篓,将几尾尚在摆尾的鱼在盆中排开,鱼鳃犹带山泉腥气,银鳞映着天光。
斜对面的同行探过头来:“你今日的鱼倒比昨儿鲜活。”
她笑了笑,用溪边采的菖蒲叶穿鱼鳃,又摆起一张老榆木案板,拿出一把刀,细细地刮鱼鳞,片刻后,在案板上面排了三五尾光滑的溪鱼。
“店家,这鱼怎么卖?”有妇人挎篮来问。
她伸手比了个手势,“八文钱,不还价。”
妇人看了看,付了钱。
她从案板下摸出片荷叶,将鱼包了递去。
雨丝渐密,榕树枝叶在风中轻晃。
不觉日头过午,买鱼的人愈发稀少。
集市上人影稀疏,摊贩们支着油布棚子,在雨声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
黄葭坐在倒扣的鱼篓上闭目养神,闲敲着榆木案板,忽听绣鞋踏水声近。
睁开眼,只见三位珠钗女子撑伞而来,青缎衣裙泛着流水般的光泽——这等料子,在闹市之中属实罕见。
她来了精神,扶着案板起身。
为首的姑娘上前施礼,说话温声细语,“我家主人不久做寿,大宴亲朋,想买些鱼肉菜蔬,不知娘子可方便?”
“方便,要多少斤?”她一边与客官搭话,一边弯腰解网。
那姑娘面露难色,目光扫过她的脸,“我家主人说了,还要看过之后议定,只是他老人家腿脚不便,便让我等来,我等平日里也不懂这些门道,这便犯难了。”
黄葭眉头舒展,“几位是想我把带鱼过去,给老人家看看?”
那三人粲然一笑,“如此,那便最好。”
黄葭淡淡扫过几人的脸,又望向水里游动的鱼。
这几个姑娘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可县里大户负责采买的都是婆子小厮,把几十斤的鱼拎回去也是体力活,平常也会推架车来。
她们几个说是来买鱼,却连个篓都不带。
为首姑娘看出她不放心,便从腰间取下一个明黄色锦囊,放在榆木案板上。
“这是定金。”
黄葭神色不定,拿起来掂了掂。
很沉。
打开一看,不是铜板,而是十七八两银子,可她这里的鱼全卖了,也断不超过一两。
为首的姑娘见她惊讶的模样,微微一笑,“店家,请。”
黄葭深望了她一眼,收了摊,背上鱼篓。
云气蓬蓬然,凉风飒飒,山翠扑人眉宇。
过了一桥,横七竖八几棱窄田埂,远远的一面湖塘,塘边栽了榆树、桑树。又有一座白石亭,不甚大,却有青葱树木合抱。
那三位姑娘撑伞驻足在亭外,转身对她道:“就是这儿了,我家主人等候多时。”
雨水沿着斗笠周檐“滴答滴答”地落下。
黄葭犹疑地擡起头,只见那亭下石阶砌得高,一人独坐亭中,一身天水碧的云锦外袍,与浩渺烟雨融成一片。
她向那几位姑娘道了声谢,便掸落一身雨水,走上石阶。
迈过最高一阶,那主人忽然转过头来,浓眉如远山,鼻子高挺,下唇微厚,极是英气。
这张脸落在黄葭眼里,那真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王预诚见她来了,连忙揖了一礼。
“黄贤妹,别来无恙。”
黄葭骤然反应过来,脸色已阴沉下来。
她放下鱼篓,未有二话,转身便向外走去。
王预诚蓦然提袍站起,看向那个灰蒙蒙的背影,急急喊道:“待在崇安这么些年,你就不想知道外面的事?”
黄葭脚步顿住,手心里冰冷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