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与虎谋皮黄葭的目光转向汪工首,一本……
第79章与虎谋皮黄葭的目光转向汪工首,一本……
酉时,船厂的堂屋里灯火荧荧。
康元礼高坐在上,众工首分坐两旁,书办上了茶,立侍一边。
已近黄昏,窗外的雨丝零星飘洒,众人喝了茶,身子暖了起来。
康厂官环顾四周,见满座无虚席,缓缓开口:“今日请诸位过来,是仓储里的舱缝材料鱼油与桐油不足,为防着开年之后事务繁杂,所以要先请诸位来议。”
仓储的事情有仓官来定,一向不由船工首负责。
众人面面相觑,但见今日坐在左边第一位的人,不是何埙,而是黄葭,便猜测这件事是她向康厂官提的。
黄葭瞥了一眼众人神色,解释道:“桐油市面上采买,不是大问题,但鱼油稀罕,是海船独用的舱缝油脂,平常用不了多少,船厂多年没有采买,今年修造海船将仓储一并用光,再到集市上去收,已经收不到了。”
“这算什么事?”何埙听得直皱眉,“买上百斤鱼,寻几十个烤鱼贩子把油烧出来就是。”
黄葭瞥了他一眼,看向康元礼,“鱼油产制复杂,价格昂贵。《南船纪》有载,嘉靖丁亥九月一日,海中有大鱼乘夜潮而来,直至海岸,俄而潮退,鱼大水浅,不能游,偃卧沙滨,渔民割去鱼肉,在鱼体内挖一个存储油脂的大洞,烈日照晒数日,直待熬出的鱼油流入洞中,所以一桶油堪比一桶金。”
康元礼微微蹙眉,“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思来想去,惟有改用松油掺桦树皮熬成浆,勉为替代,”黄葭顿了顿,拱手一礼,“所以,想请厂官再批桦木上船。”
康元礼眸光微动,环顾四周,“诸位可有异议?”
何埙打了个哈欠,靠着椅背,眼睛就要眯成一条缝。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言。
这时,一个身影拄着槐木杖,缓缓站了起来,“鱼油虽不易得,但也不是收不到,改用旁的舱缝材料,只怕有些不妥。”
听得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康元礼端起茶盏的手忽而一怔。
这个老汪一向不表态,今天怎的突然起来说话了?
康厂官放下茶,目光不由往汪工首脸上瞟去,只见他那张国字脸上写满了“秉公办事”,似乎也没有别的心思。
黄葭的目光转向汪工首,一本正经道:“有何不妥?”
汪工首横眉看向她,“你所说的松油掺桦树皮熬成浆,是北方渔民的做法,北方冬日干冷,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船木冻裂,用此法替代鱼油自然不妥。”
他冷哼一声,又收回目光,向康元礼揖了一礼,“眼下最好的法子是驾船入海,采上百斤茜草回来,茜草干而窒,遇水则膨大,行舟不漏,替代鱼油再合适不过。”
“说得容易,入海采草费时费力,延误了修船之事,汪工首可担待得起”黄葭倏尔一笑,“再者,汪工首这么说,是愿意出采草的工钱了?”
众人一惊,不想她一个小辈,竟如此无礼。
汪工首似是一愣,欲言又止,坐了下去。
烛火跳动几下,何埙微眯双眸,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康元礼咳嗽了一声,打破平静,“既有异议,容待明日再议。”
堂屋散了衙,众人熙熙攘攘,从两边的廊道走出去。
黑压压的人群中间,黄葭与汪工首目光一碰,她放慢了脚步,默默走在最后。
说实在的,她对汪工首出的这个计策毫无把握。
何埙虽坏,却也不蠢,不至于看见一点苗头,就即刻上钩。
但、运木料进山谷的事,实在不能再拖了。这回又是汪工首主动来提,他在船厂多年,对何埙的了解应当远多于她。
细雨纷纷,打落眉间。
汪工首拄着槐木杖,走在人群前头,穿过游廊,但见脚底忽然暗下来,似乎有一道身影穷追不舍。
他加快了脚步,木杖撞上地面的声音沉稳而均匀,绕过小穿堂,直往大门走去。
何埙似乎有些急了,提袍跟上,从汪工首身后走了过来。
周围亟待出门的船工首目光一碰,脸上带笑,很识趣地往两边避开。
大门口,雨雾渐起,风声细细吹来。
汪工首盯住地面闪动的黑影,转过身去。
见着何埙脸上的薄汗,汪工首的声音仍很镇定,“何工首,有事?”
何埙打量着他,笑道:“方才听汪老一言,晚辈受教,可否到晚辈家中一叙?这些年晚辈忙于杂务,也不曾与汪老讨教,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汪工首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只转头看向了门外。
何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风雨凄凄,泼洒不已,十几位工首坐上了马车,陆续离开了。他恍然大悟,望向汪工首,“汪老既住在西桥堂北面,也是与何某同路,不妨一起走。”
汪工首没有看他,却点了点头。
上了何府的暖车。
车内两个火盆已烧得通红,木几上煮着汾酒,扑面而来是暖气与酒香。
汪工首坐在一边,何埙坐中间,他的贴身长随席地而坐,为两人斟酒。
马车已经跑了起来,汪工首靠着车厢,不由诧异,坐了这么多年的马车,甚少有这么稳当的。
何埙喝了一盏酒,俯身看向他,“素日汪老少言,怎的今日偏偏与那黄督工杠上了呢?”
“并非存心相争。”汪工首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今年船厂修船造船负担太重,依她的法子,再批一批桦木下去,只怕开春以后的库存都要告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