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人事

临近春节，姚尘陡然忙碌起来。结算工程款，支付农民工工资，一些政府职能部门的关系人，平时给了你照顾，到年了，总要上门表达一点儿心意。

总之，在春节这个中华民族传统佳节来临之际，也是一个总结今年，布局来年的战略契机。做得好，顺风顺水，做得不周，今后的路将寸步难行。

过去施工的几个零散小工程，到了春节，跟业主单位结算工程款，有的是拖了很久的尾款。你不要，他就不给。你去要，过年了，总要给有关人员表示表示。

白天跑单位要账，晚上去送礼，姚尘的精力主要投入到维护和增进关系中去。

而一帮跟着姚尘干活的农民工，也是从早到晚围着他，要工程款。

姚尘列出采购清单，交给姜珊，由她带人去商场采购回来，晚上姚尘或者姚远去送礼。后备箱装得满满的，张三李四一家一家往外送。

过去在姚远小时候，每当逢年过节需要送礼，姚尘总是盼着儿子快快长大。他想，儿子长大了，这样的活就交给姚远去做。一个大男子汉，到处求人，每逢年节就要搞人事，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同样是人，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低三下四？但又不得不做。于是就想：等姚远长大了，送礼这个任务就交给儿子，同样是拍马屁，由儿子上门总比自己上门好看一点儿。到时候他就可以跟人家说：承蒙你关照，过年了，你家侄子给你送两瓶酒喝，一是表达谢意，同时也算是作为晚辈的姚远对长辈的孝敬。有了情谊也就有了温度，姚尘的脸上不至于那么难堪，一副赤裸裸的巴结嘴脸，你送了，他收了，收获之后仍然无情无义。

现在，姚远长大了，可以代替姚尘出去送礼了。可是，他的心里依然别扭，依然不平，依然被低人一等的氛围笼罩着。

同时，姚尘意识到，他这么做，正在一步一步把儿子拖进一个肮脏的深渊。

他实在是厌恶这项工作，又不得不做，唯一能够代替他的只有姚远。

于是，姚尘就捡那种有些情谊的关系人，让姚远去送礼。而赤裸裸的人事，都是他自己上门。

这种事，说得好听叫礼尚往来，叫感谢甚至感恩，你帮了我，我答谢你。说得难听一点，不就是行贿受贿吗？哪里是一件光彩的事？

在这个社会，你不这样做，将寸步难行。

送礼这项工作，做得早了不行，得过了腊月二十上门，才能体现出中国人的年节文化，礼仪风尚。

每天晚上，姚尘都要带着儿子跑许多家。从家里出门，本田雅阁的后备箱装得满满的，甚至轿车的后排座位都堆着礼品，大多是好烟好酒。而有些特别关系人，仅仅烟酒是不行的，你得包红包，少的几千，多的，呵呵……你懂的。

对于送礼，姚远表现得很排斥，孩子本来性格就内向，不善言谈，更不善于交际。每每爸爸让他去送礼，孩子都十分挣扎，十分痛苦。

姚尘就对他说：“姚远，你去办，比爸爸好，你是孩子，你好送，对方也好收。爸爸作为成年人，给人送礼，就矮人一等，难堪。”

姚远不言不语，默默地拉开副驾驶位车门，坐进车里。

一路上，他也不跟姚尘交流，沉默着玩着手里的手机。

姚尘看着儿子，心里总会产生一种痛楚。就会在心里暗暗下决心：再努力几年，等干好了，自己不再送礼，更不要让儿子跟着自己遭罪。

而对那些纯生意场上的关系，姚尘就亲自出马，不让儿子介入。有时是他自己上门，有时带着姜珊。到了人家附近，他让姜珊坐在车里等待，他自己下车，提着礼品，或者揣着红包，上前去敲对方的家门。

每天晚上，看着装的满满的一车礼品被一份一份送完，返回家时，看着空空荡荡的后备箱和后排座，姚尘的心里都五味杂陈，复杂而痛苦。

他讨厌送礼，讨厌假借中国的传统礼仪而被敲诈勒索。但是，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做。

这天晚上，姚尘带着儿子去钟立，给发改委几个领导送礼。

来到李立如家，姚尘对姚远说：“我在车里等你，你就对李主任说：李叔，感谢你平时对我们的照顾，过年了，我爸让我给你送两瓶酒喝。”

姚尘送给李立如的，是两箱五粮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