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最后的陪伴

一夜无眠，大清早，老太太就起了床，啥事儿没干，跑到大门口向村口张望。

果然，还不到七点钟，儿子就开着车，出现在视野里。她看到儿子轿车那一瞬间，半个多月的期盼顿然成空，一辈子的感情集结在喉头，一颗心，忽悠一下子，犹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想，完了，老头子一定是走了，不然，怎么可能一大清早儿子回来呢？那一定是车里拉着他的遗体。

姚井然把客厅收拾好，铺上了两床棉絮，上面又加铺了一条床单，姚尘才从车里抱起父亲。一路上，母亲都抓着老伴的手，进屋后，他把父亲放在地铺上。

姚千峰睁开眼睛，挣扎着让老伴扶他坐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自己的家打量了一番。姚尘从父亲的眼神里，看见了欣慰，看见了满足，看见了不舍，看见了落寞，看见了对人世间强烈的留恋……最后，老人把目光落在了姚尘的脸上。

他嗫嚅着苍白的薄薄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抬了抬手，示意累了，让老伴把他放下来，躺倒在铺上。

突然，大门外，老远传来了一阵嚎哭声，是那么突兀，那么惊心动魄，拖着长腔，一路哭进了院子。

是女儿姚芹。

“爸呀？我的苦命的爸爸呀，你怎么不等一等我呀？怎么就这么狠心的走了呀？我还没有给你尽够孝啊，你为什么不健健康康多活几年？让你的女儿，能多照顾你呀？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姚芹的身后，跟着王安荣。他一声不吭，冷着一张黑脸，嘴巴里，叼着一支香烟。他们的身后，跟着六岁的女儿燕儿。小女孩脸蛋红红的，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

“我爸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姚井然不快地瞪了姐姐一眼，“我半夜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姚芹一看爸爸正睁着一双冷漠的眼睛看自己，顿时闭嘴，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爸，我还能看到你，真好。”

然后白了弟弟一眼，说：“接到你电话，我不要赶路呀？哪像你们开着轿车，还能不快？哥，你也是的，就不知道拐个弯捎上我和安荣呀？”

姚尘气得没有搭理妹妹。

倒是燕儿，看见姥爷躺在地铺上，病成那样，扑上去，跪在姚千峰头前，双手抓起姥爷的手，“姥爷，你怎么了呀？燕儿想你，燕儿还要你给燕儿讲故事……”

说着，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姚千峰看到外孙女，眼里的泪止不住流下来。

不料姚芹和王安荣几乎同时扑向女儿，一人一只胳膊把燕儿拎起来，“你不要命了，姥爷的病传染，你难道不知道吗？”

说着，两人一起把女儿拉到外面的水龙头下，打开水龙头，哗哗放水给女儿冲洗。

姚芹一边给女儿洗手，一边高声喊道：“妈，赶快给我拿一下肥皂。”

他们再次回到屋里时，姚芹两口子的注意力，全部用在了看护女儿身上，再也不敢放松，生怕他们稍不注意，女儿再去跟姥爷亲近。

坐了半个小时，王安荣起身，不快地对姚井然说：“既然爸没……还活着，你干嘛要通知我们过来？我还要上班干活呢，就先走了。等爸、有事了，再通知我。井然，不是我说你，你做事总是不靠谱。”

“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我哪里能知道都到家了，爸还不死？”姚井然辩解。

“你、你们……是恨我不死啊？”姚千峰睁开狭长的眼睛，浑浊的目光里，喷射着愤怒。

“你们要是不会说话，都给我滚出去！”母亲低沉而又威严地对姚井然和王安荣说。

姚尘找了一只小板凳，坐在父亲头侧一边，看着被单覆盖下父亲瘪瘪的肚子，半天，一吸一合，肚子微微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