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意中人（11）

几个人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餐，向着渡鸦山谷走去。

山谷入口处是一条不足半米宽的缝隙，两侧石壁紧压，光线被完全覆盖，连一抹烛火都投不进来。摸索前行十分钟后，通道向上倾斜，前方透出灰白的光晕。拐过最后一道石弯，视野骤然展开——倾斜的缓坡上覆盖着低矮的草甸，零星的野花在风中摇晃。当他们站在坡顶的时候，成片的云团与遥远的山影映入眼帘。

鼻间嗅到淡淡的花香，轻盈而淡雅的，拂在脸上像把绸缎贴上鼻尖，透出水波般的温柔。

这个国家里什么都能成为信息素，连从湿土里挖出的泥巴都能成为信息素的来源，四个人经历过这段时间的狂轰滥炸，鼻子几乎成了摆设，什么都闻不到了。

但艾德里克身上的花香太过美妙，令人无法忽视。

观景台在山坡上，他们走到半山腰时烟花放出来了，夜空中许多光点陆续升起，五颜六色的火球在高处炸开，火星如急雨簌簌溅落，尚未触地又被升腾起来的光簇吞没。爆裂声震得胸腔发麻，几个人齐齐仰头看着，硝烟味从空中弥漫下来，在鼻间徘徊不肯散去。

在漫天缤纷绚丽的美景中，艾德里克坐在观景台上，扬起手臂指着远方的峡谷：“看到那里了吗？”

四个人齐齐站起身来看着：“那里都是雾气，什么都看不到呀。”

“是的，”艾德里克坐了下来，他环抱双腿，下巴放在膝上，“从我懂事开始，雾气就没有消散过。我们金凯利和斯兰德之间没有雾气，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有迷雾，我们生活在被雾气包裹的世界里，曾经也有人想要穿越迷雾，可进去之后联系不上他们，去寻找的人再也没有回来，久而久之那雾气就成了人们不敢靠近的地方，我曾经问过占星师雾气里有什么，占星师说雾气里有世界的真相，但我们不能触碰。”

“世界的真相......”

“对，很古怪吧，古怪又难以理解。但占星师就是这样的人，他晚上会和黄铜星象仪同床共枕，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有时会疯狂地大笑、尖叫，脱光了在皇宫里撞来撞去，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牛。他没有结婚没有子女，而且不会变老，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是那副模样，直到现在还是这样。父王和母后对我非常严苛，我和占星师的关系更加亲近，我曾经向他描述过我的许多疑惑，可他会告诉我，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多，想得太多会精神崩溃，变成像他这样的疯子。”

四个人坐了下来，将小王子围在其中。

远处的烟花簇簇升起，在空中爆裂开来，零星的萤火落在身旁，将身体裹在其中。

“在我是个小孩的时候，寝宫的主管不是瓦罗莎，也不是塞西莉，而是露西亚，在我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早上醒来，露西亚变成了贝兰，我拼命哭喊着说要露西亚回来，可所有的人都说寝宫主管一直都是贝兰，说我中了巫师的诅咒需要驱邪，将我关了起来。即使贵为王子，在监狱也得不到特殊的待遇，我实在忍受不了那里的生活，逼自己喝下用毒虫熬成的药水，装作恢复正常的样子，被他们放了出来，从那之后贝兰换成了艾琳换成了玛格丽特换成了塞西莉换成了瓦罗莎......我会询问他们的名字，强迫自己记住他们、接受他们，像其他人那样生活。”

卓一鸣想象一下这样的生活，只觉得后颈发凉，难为艾德里克还能作为正常人生活到现在，精神状态真是历练到超常了。

说到这里，四个人也不藏了：“我们之前还去见了仪仗队长......”

“仪仗队的成员经常更换，这段时间的队长是他，过段时间就换人了，”艾德里克笑笑，“你们从外面的世界来到这里，可能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可我确实出生在这里，身旁的人经常更换，作为陌生人的他们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像理想中的家人一样。但即使是这样，异常的情况也经常发生，我的父王性格古怪，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经常打我，对我格外不满，可每次看到我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次和凯撒联姻的事，如果不是父王举棋不定，几次改变想法，我已经在斯兰德帝国的皇宫里了。”

闻琰舟和卓一鸣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王子殿下，你不喜欢凯撒，你喜欢的另有其人，对吗？”

“很明显吗？”

四个人不知道怎么和王子解释，关于王子和侍卫身上绽放出的亮光......这些事情他们自己都在摸索，他们怕多说多错，给王子带来更多的困扰。

艾德里克没有得到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的侍卫卢恩同样是斯兰德帝国的王子，有一段时间金凯利帝国国力强盛，到了如日中天的程度，斯兰德将不受宠的王子卢恩送了过来，说是要与帝国交好，实际上就是把卢恩当作人质送了过来，他们并不在意卢恩的死活。皇宫里的人对卢恩很差，我看不下去，将他带了出来，要他做我的侍卫，从那以后他就在我身边，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如果非要让我和斯兰德帝国联姻，那么卢恩也是斯兰德帝国的王子。”

“王子殿下......”

“你们已经猜到了吧，”艾德里克说，“我想请求父王赐婚，让我和卢恩结婚。”

四个人都惊呆了。

小王子长得温柔精致、人畜无害，看上去循规蹈矩乖巧听话，没想到在这种紧张严峻的情况下，他会发表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虽然凯撒和卢恩都可以被称为斯兰德帝国的王子，但这两位王子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想结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王子殿下，”闻琰舟道，“这件事事关两国之间的关系，国王陛下会答应么。”

“这就是我请你们几位过来的原因，”艾德里克道，“父王十分信任占星师的预言，占星师既然预言了你们是救世主，那救世主所说出的话、提出的意见，父王肯定会考虑的。”

铁拐李插了句话：“王子殿下，这件事太突然了，我们还得消化消化。”

卓一鸣小声哼哼：“谁能想到我们最开始是为了做打工皇帝来的，现在已经进化成救世主了。”

“几位朋友，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担忧，但你们觉得，你们还能在金凯利帝国停留多久？”艾德里克道，“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没说，担心把你们吓到，但现在已经谈到这么深了，就不想再掩饰了。父王这个人阴晴不定，心情好时会将监狱里的囚犯全部放走，心情不好时会将囚犯全部送往占星台上祭天。父王一直在关注你们，以我对父王的了解，如果你们不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父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艾德里克停顿几秒，观察他们的反应：“我的婚事是帝国的大事，婚礼前后所有人都会忙碌起来，巡逻的人会减少很多，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婚礼筹备期就是最合适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