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母亲的心在滴血 - 红飘带狮王 - 沈石溪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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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母亲的心在滴血

第16章母亲的心在滴血

半夜,蜂腰雌狮踏着星光,从巴逖亚沙漠回到葫芦荒地。

黄巨鬣和辫子雄狮早就回帕蒂鲁狮群领地去了。荒地冷清清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它在草窝窝里找到了金枣和红瓢的尸体,可怜的小家伙,脖子被拧断,脸也被抓得稀烂。它又摸到荒地与沙漠交接的那片砾石滩,嗅着血腥味,找到了丫丫。

丫丫死得更惨,拦腰被咬断,肚子被刨开,满地血污。一群贪婪的苍蝇叮在丫丫身上。它走近去,受惊的苍蝇飞散开,无数双翅膀振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它抡起尾巴,上下左右一阵甩打,但愿能把这些讨厌的苍蝇通通消灭掉。黄巨鬣一定是对它不愿就范跟它们回帕蒂鲁狮群十分恼怒,用特别残忍的方法杀死了丫丫,以示报复。

蜂腰雌狮小心翼翼地叼起丫丫的后颈皮,把丫丫移到草窝窝,和金枣、红瓢待在一起。它们是同胎生的兄弟姐妹,生生死死都应该聚在一起。可怜的丫丫,眼睛还睁得圆圆的,嘴巴还张成o型,看得出来,直到生命烛光熄灭的最后时刻,它还在呼叫还在等待,指望妈妈能去救它。蜂腰雌狮心里一阵痛楚,扒了一些沙土和衰草,盖在三只幼狮身上。安息吧,宝贝,妈妈只要还活在世上,一定会设法替你们报仇的。

草草掩埋了三只幼狮,蜂腰雌狮开始寻找红飘带。它在葫芦荒地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找了一遍,不见红飘带的踪影。又在黑暗中呜呜低吼,空旷而又寂静的夜,悄无回应。它记得很清楚,红飘带在黄巨鬣和辫子雄狮的左右夹击下,负了伤,落荒逃窜。最大的可能,就是逃进了巴逖亚沙漠。也许伤势沉重,没力气回葫芦荒地来了。它要找到它,它是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相依为命的伴了。

蜂腰雌狮走出葫芦荒地,在巴逖亚沙漠边缘仔细寻觅,借着惨淡的星光,借着乞力马扎罗雪山反射的朦胧雪光,它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沙沟里看见两排凌乱的脚印,嗅闻了一阵,依稀能闻到熟悉的红飘带的气味。

它顺着脚印走去,走出几百米后,那两行脚印爬出沙沟向远处一片起伏的沙丘延伸。它踩着软绵绵的沙,走了好长时间,翻过两座沙丘,一眼就看见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一片泛着亮光的黄沙间,有一个黑糊糊的物体,形状有点像一只躺卧的狮子。

它冲着那物体轻吼数声,却不见任何动静。也许是一块风化的石头,也有可能是一棵枯死的树桩,它想。

又走拢几步去,隆起的肩胛,宽厚的大腿,硕大无朋的脑袋,不就是和它朝夕相处了半年多的红飘带吗?它又呕呕叫了两声,对方仍无声无息纹丝不动。莫非红飘带是因伤势过重而……它打了个寒噤,心陡地缩紧了,急忙小跑过去,到了面前一看,果真是红飘带,侧躺在沙地里,脸埋在胸口,身上有股创口弥散开来的污血气味,一动不动,真像死了一样。

蜂腰雌狮一阵悲痛,哀哀吼叫着,举起一只前爪去抚摸红飘带的后脑勺,这有点像人类的抚棺恸哭。它的爪子刚刚碰到鬣毛上,红飘带突然活转来了,抬起脑袋,气恼地摇摆了两下,嘴里噗地喷出一口粗气,好像很不满意蜂腰雌狮用爪掌去摸它的头。

——死鬼,装死来吓我!

蜂腰雌狮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伸出去的爪掌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跳后一步,含羞带惊地嗔怪道。

红飘带并没因为蜂腰雌狮来到身边而高兴,颓然垂下脑袋,又像死了似的把脸埋进臂弯,僵卧不动。

——你是受了重伤站不起来,还是饿得虚脱没力气站起来?你别吓唬我!

——蜂腰雌狮又凑拢去用爪子推搡红瓢带。

好像是为了要证明自己不是站不起来,红飘带一翻身腾地站了起来,朝它啪啪甩了几下尾巴,扭头跑到另一边去,又懒洋洋地四膝一屈躺卧下来。这套组合式身体动作,很明显地传递这么一个信息:别来烦我,我想独自待着。

蜂腰雌狮心里清楚红飘带为什么会垂头丧气。

凡大雄狮,获得了属于它的雌狮,拥有了它的领地,产下它的子嗣,就会变得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虚荣心极度膨胀,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好像世界就是它的一样。

可一旦抵挡不住外来雄狮的侵袭,雌狮被占、领地被夺、子嗣遭害,权力意志立刻由沸点降到冰点,由云端跌入深渊,昔日的威风就像浮云被风吹散,昔日的勇猛就像沙堤被潮水冲垮,昔日的气势就像雾水被烈日吸干,委靡颓唐,一蹶不振,就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雄狮的自尊心像露珠像花朵像玻璃像彩虹像彗星,美丽而娇嫩,易碎易脆,稍有挫折,便会破灭。

有不少优秀的年富力强的大雄狮,一经被入侵的雄狮打败,情绪一落千丈,身体迅速衰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生活无情地淘汰掉。这叫雄狮失意综合症。它晓得,红飘带现在得的就是这种雄狮失意综合症。

红飘带好不容易用气味边界线圈划了葫芦荒地,并有了血脉相连的三只幼狮,自我感觉早就是拥有领地和狮群的大雄狮了,突然间被黄巨鬣和辫子雄狮摧毁了一切,心理所受的创伤远比肉体所受的创伤要严重得多。前途一片暗淡,天已经坍下来,没有心思去觅食,沮丧和悲哀噬咬它的心灵。雄狮内在的品质已经被咬空,徒具雄狮威严的外壳而已。

如果蜂腰雌狮不去管它,红飘带的结局可想而知。

它会在沙地昏睡到明天太阳出来,在烈日的炙烤下,为避免不被烤成狮肉干,不得不跑回葫芦荒地去,没有心思去捕捉猎物,便从秃鹫或鬣狗那儿抢些腐肉来充饥,身体一天一天消瘦下去,鬣毛一把一把脱落下来,像只惊弓之鸟,听到别的雄狮的叫声便逃遁,东躲西藏,变成一只谁也瞧不起的乞丐狮。

半年多前,红飘带也很落魄,也是面容憔悴走投无路,但比较起来,现在它的精神危机远比半年前要严重得多:半年多前,红飘带只是一只从未拥有过领地和狮群的流浪雄狮,本来就一无所有,无非是倒霉蛋更倒霉一些,不幸者更不幸一些罢了,虽然也委靡颓唐,但心中总存有一丝希望半点期盼,只要有转机出现,情绪便会亢奋,精神便会振作;而此时此刻的红飘带,经历了大雄狮的辉煌,曾经显赫,现在落魄潦倒,曾经拥有,现在一无所有,巨大的地位落差,必然产生巨大的失重感觉,再加上失败的耻辱和伤口的疼痛,便会油然产生一种生命之路已走到尽头的感觉,万念俱灰,自暴自弃,即使有机会东山再起,也没有逆境中奋起的雄心壮志了。

蜂腰雌狮围着侧卧在地的红飘带转了几圈,吃不准自己是否要帮助红飘带解开因惨遭失败而在心里结下的死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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