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石羽背着包站在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门口,这是曾丽茹告诉他的记录在蒋芳芳个人档案上的家庭住址,它位于四方村村内最北边的一处犄角旮旯,离它最近的另一栋乡间别墅有十米远。两个别墅中间还隔着一条水沟,水沟隐隐泛着臭气,如果温度再高一ᴶˢᴳ点,估计这股气味将更刺鼻。
别墅红顶黄墙,前置的院子用石墙围起来,石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远看像绿色的瀑布从墙内翻涌而出。石羽绕着别墅走起来,边走边在脑中重新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
之前他认为杀害三个女人的凶手是给她们堕胎的私人诊所里的妇产科医生,但在听到曾丽茹说出“四方村”三个字时,石羽立刻想起范江月的抛尸地点——四方村龙梅路上、距离龙梅路和十峰路交叉口往南一百三十米左右的垃圾投递站;而第二名死者朱念珊的抛尸地点又在距离旭阳养老院不远的郊外树丛里。这两个抛尸地点,如此凑巧的,都跟蒋芳芳有关。
原本以为凶手选择这两个抛尸地点是随机的,但仔细想想,凶手这么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随便选个偏僻的地方抛尸呢?他之所以选择这两个地方其实是因为他太熟悉它们,他经常路过它们,他是精心挑选了这两个抛尸地址。
三名死者虽然都在小诊所堕胎,但席君瑶不需要跟其他两个一样在同一个地方堕胎,因为只要证明朱念珊和范江月堕胎的就是季博远,席君瑶——季博远的前妻——自然而然就跟整个连环凶杀案牵扯在一起。
抛尸点、堕胎、妇产科医生,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凶手呼之欲出,他不是别人,正是蒋芳芳的儿子——妇产科医生季博远。
其实三个死者与凶手的关系非常简单,第一名死者席君瑶就是被前夫所杀,原因不言而喻,堕胎、控诉丈夫强奸、离婚,季博远婚内就有暴力倾向,离婚后完全有可能杀妻报复。之后季博远在自己的私人诊所遇到了前来堕胎的范江月和朱念珊,两人都跟他前妻一样,私自堕胎——胎儿还是丈夫的——、声称丈夫婚内强奸、想要离婚,于是季博远再起杀心。
好似灯下黑,石羽当初就是被席君瑶也在私人诊所堕胎这一点绕向了推理的歧路,而且谁能想到连环分尸案的凶手早就死了呢?正如马灏文所说,阻止连环杀手犯罪的唯一办法就是强行阻止,但强行阻止除了进局子还有一种方式,即死亡。
至于季博远杀人分尸的地方,石羽推测,应该就在他的私人诊所。
那他的私人诊所在哪呢?
“就是这了。”石羽绕回别墅门口,“这里很有可能就是连环分尸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午后的太阳高挂天空,室外温度已经上升到三十五度,石羽不住冒汗,但他冒汗的原因不是因为热,而是做贼心虚,他正在笨拙地撬别墅门锁。
这是他第一次闯空门。在来的路上,他在网上找了一些撬锁的学习视频,还带了一些工具,但临时抱佛脚,完全不顶用。这时,不知哪里响起一声狗吠,吓得他直打哆嗦。他环顾四周,不见狗的影子。但即使这样,狗叫声会引来人,他可不想被人撞见他在撬锁,得抓紧时间了。但倒腾半天,大门门锁纹丝不动。
看来“智取”是不行了,只能硬闯。于是石羽在院墙沿下徘徊,找到一处爬山虎最茂盛的地方,强行攀爬翻墙。兴许是老天垂怜,竟然被他成功闯入别墅,当然代价也不小,被他踩过、拽过的爬山虎估计活不过明天。
果然这院子里种满了鲜花,只不过全是一种花,即蒋芳芳床头柜上照片里那种蓝色的花,由于两个月无人浇水照料,降雨量又少,温度持续攀高,现在花圃里的花大半已经萎蔫,有的已经枯死,石羽对着鲜花拍了一张照片。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蒋芳芳竟然一直种同一种花。但现在不是关心花的时候,石羽要走进别墅里面去看看。
但怎么打开别墅的门呢?他又跟着视频捣鼓门锁,结果二十分钟过去,门一动不动。可这次要硬闯就难了,这别墅三层楼的窗都加了防盗窗,石羽想要撬窗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在他犯难之际,他忽然盯住了脚下的门垫,这是一块红色的写着“我爱我家”的防滑垫,没有什么特殊,但是,石羽猜测,下面或许、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正好塞了一把开门钥匙?
他蹲下身,嘴上喃喃一句“芝麻开门”,掀开门垫。老天再一次垂怜他!下面竟然真的放了一把钥匙。石羽欣喜若狂,拿起钥匙,插入门中,轻轻一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当大门打开的刹那,石羽全身血液都快沸腾了。正要走进去,他急忙刹车,“冷静,冷静。”他自言自语道,然后掏出包里的塑料鞋套和塑胶手套,穿戴完毕才踏进去。
没有人气的屋子总是透着一股阴冷,再加上它疑似凶案现场,就更加显得阴森可怖。室内温度与室外至少差十度,石羽一进门,就连打了三个喷嚏,喷嚏声在空旷的屋子里隐隐还有点回音。虽然可以百分百确定无人会突然闯入此屋,但石羽还是贼胆心虚,走路轻手轻脚。他先在一楼转了一圈,一楼由入门的大客厅、厨房、卫生间和一个储物间组成,储物间里堆着许多园艺工具;他再走上二楼,二楼有三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可以看出,其中两个卧室分别是蒋芳芳和季博远的,第三个卧室虽然有一张木床,但上面没有床垫、被单和被子,可见已经空了许久。
石羽继续往三楼走去,随着台阶上升,石羽竟莫名紧张起来。三楼也有三个房间和一个卫生间,石羽打开第一个房间的门,这是一间书房,里面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靠墙的布艺双人沙发和一排贴墙到顶的定制大书架,书架上摆满各种书籍,有医学相关,也有园艺相关,还有各种小说和十几本黑色文件夹,其中有一本书叫《鲜花大全》,很厚实,他想里面或许就有院子里种的那种花的介绍,但他现在没功夫去查。石羽离开书房,来到第二个房间,这又是一间储物室,但这个储物室和一楼的显然不一样,这里堆放的全是医疗用具和药品,整齐摆放在架子上;石羽走到第三个房间门口,在门口停顿三秒,做了一个深呼吸,推门进去。
甫一开门,一股消毒药水味扑面而来。这里俨然一个小型手术室,一张手术床,若干台医疗设备,各种各样的手术工具。石羽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象着季博远在这里进行的堕胎手术。在石羽眼里,但凡一个受精卵成型,就意味着一个生命体诞生,堕胎即扼杀了这些小生命,所以季博远杀死的何止三个女人。当然,现在讨论堕胎的正当性没有意义。这间手术室的存在已经可以确定季博远暗地里在接堕胎的私活,现在只要找到朱念珊和范江月曾经来过这里做手术的证据,就可以锁定季博远为犯罪嫌疑人。
“做手术的证据……”石羽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四处查看,“哪里去找她们做手术的证据呢?”这间屋子被拾得干干净净,垃圾桶内也空空如也,当然仔细搜证警方应该能从犄角旮旯找出与手术相关的证据,但问题是,就算确定这里进行过手术,也不能保证是堕胎手术,何况还要证明朱念珊和范江月曾躺在这张手术床上。
石羽走到手术床前,驻足,展开逻辑想象。范江月和朱念珊分别来这里堕胎,向季博远倾吐自己婚内强奸的遭遇和堕胎的原因,原以为会得到同情和体谅,没想到却成了她们日后被杀的动机。季博远在做手术的当下或许已经起了杀心,但他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为谋杀做充足的准备,比如先打听清楚她们是否告知了其他人想要堕胎、今天前来堕胎又有几个人知道等等。待到时机成熟,他可能通知两人前来这里复诊,趁着复诊之时,杀害她们。
或许这里,这张手术床,就是她们的被害第一现场!
“复诊,复诊……”突然,灵光乍现,石羽快步走出手术室,回到书房,打开书架上其中一扇玻璃门,拿出里面所有的黑色文件夹,终于在翻到第三份的时候找到了证据,它就是病例!
只要有病人就一定会有病例,石羽在文件里发现了几十余份病例,其ˣᴹᶻᴸ中最早的一份病例显示手术时间是去年的一月,所以季博远的这间私人诊所至少是从去年一月开始营业。石羽回想之前曾丽茹的话,她提到蒋芳芳入住养老院是从前年十月开始,所以季博远是在等母亲离开这里后才改造了这个手术室。当时席君瑶还没有跟季博远离婚,她知道这个诊所吗?或许她知道,所以她才会在发现自己怀孕后也找了一间私人诊所进行堕胎。这里面或许有一定的报复成分,堕胎医生的孩子被另一个堕ᴶˢᴳ胎医生流了。
翻了两个文件夹后,石羽终于找到了范江月的病例,他顿时狂喜,然后继续翻,翻了三个文件夹后,“朱念珊”的大名倏忽跳入眼帘,石羽兴奋地差点喊出声。
“我就说牙齿痛怎么可能导致月经延迟呢?”石羽想起之前顾莹莹跟他说的牙齿痛引发的连锁反应,“她八成想用牙齿痛掩盖自己怀孕的事。”石羽在病例上查看诊断时间,果然堕胎发生在今年一月份,正好是她喊着牙痛的时间段。
石羽将两份病例放在一起,她们的病例在所有病例中都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在她们的病例首页上,她们的名字被划了一个又粗又红的叉,在病例右上角,还写了四个大字——罪有应得。
凭着这个红叉和罪有应得四个字,石羽几乎可以断定,季博远就是连环分尸案的杀人凶手!
在这一刹那,石羽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仿佛看到席君瑶、范江月和朱念珊站在他的身边,对着他微笑,那笑容中透着感激和感动。
“我替你们报仇了!”
石羽感到无比的满足和欣慰,但同时也黯然神伤,这三名受害者的死是十足的悲剧,她们根本就不应该死,尤其是席君瑶,她几乎是完美受害者,她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在接受苦难。石羽曾听人说过,那些遭受最不公平待遇的受苦受难者,他/她/它们其实是基督的化身,所以,席君瑶或许就是基督的化身。
这时,眼前的三个幻影同时抬起左手,只见三人白皙的左手都缺失了一根无名指。
如果季博远是真凶,那这三根手指头应该就藏在这个别墅里,但它们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