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队长,我想到一个生日是二月十号的人,这个人正好季博远也认识。”
石羽话音刚落,病房内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蒋芳芳甚至止住哭泣,立刻追问:“谁?那个人是谁?”
石羽抿了抿嘴,紧张地回答:“张家铭。”
丁江和刘磊不约而同发出一个惊叹音——嚯!蒋芳芳和曾丽茹则一脸茫然,唯独周浩然的表情怪异,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入定的境界,凝视前方空气中的一点,整个人定住了。
“张家铭?他是谁?”蒋芳芳问。
丁江回答:“他就是被你儿子嫁祸连环分尸案的替罪羊。”
曾丽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谁?丽茹,你知道他是谁?”蒋芳芳逮住曾丽茹问。
“就是那个……从哪里说起呢……”“怎么会是他呢?”“天宝,你确定他的生日是二月十号?”“我确定啊,除夕嘛,没记错啊。”病房里像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直到周浩然从入定中出来,大吼一句“安静”,众人才闭上嘴巴。
“这就对了。”周浩然神情振奋。
“什么对了,老大?”刘磊弱弱地问。
“杀害季博远的凶手就是张家铭。”周浩然笃定地说。
“等等,周队长。”石羽感觉自己捅了马蜂窝,焦虑地说道,“仅凭这一点就定人罪会不会有点轻率?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周浩然眉飞色舞,“不仅仅是他的生日和旺财铭牌上的数字能对上号,还有一点。刚刚我在听蒋芳芳提到季博远头七去祭拜死者的时候,我想到一种锁定嫌疑人的方法。如果季博远的遇害第一现场就是埋尸现场,即朱念珊的埋尸现场小树丛,那么凶手为什么正好也会出现在那呢?一种可能性是季博远约凶手在那见面,第二种可能性是凶手约季博远在那见面,第三种可能性是凶手尾随季博远到那,但除了这三种凶手主观意义上要和季博远见面以外,其实还有第四种客观上可能性,那就是两个人碰巧在那遇到,不期而遇。”
“碰巧?”刘磊说。
“不期而遇?”丁江说。
“对,因为那天是朱念珊的头七啊。”周浩然接着说,“朱念珊不是本地人,如果要去她的坟头祭拜,那得坐高铁去她老家,而且可能会跟她家人撞上,张家铭当然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朱念珊的情夫,所以他才会像季博远一样,去她的尸体发现现场,也就是那个小树丛祭拜。”
“对啊!”丁江点头道,“有道理啊,那天是朱念珊头七,张家铭很有可能会去祭拜朱念珊啊,两个人刚好在那相遇。”
“你们想想,这两个人在那个地方相遇,而且都在祭拜朱念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浩然点燃了一根导火索,然后任其燃烧。
“张家铭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季博远会来这里祭拜朱念珊。”刘磊回答,“然后展开各种联想,季博远被打个措手不及,紧张得说不住话,又或者现编各种理由,但都站不住脚。张家铭越听越觉得可疑,最后逼季博远摊牌。得知季博远是凶手之后,张家铭愤怒冲动之下,杀害了季博远。这时,旺财突然出现,加入打斗,掉落铭牌,季博远临死前想到张家铭的生日和铭牌上的数字相似,所以捡起铭牌放入裤袋,希望他日警方发现后能凭借铭牌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季博远死后,张家铭就地掩埋季博远,然后跑了。”
“又或者是这样,”丁江也加入想象,“季博远害怕张家铭将那日之事说出去,他怕张家铭怀疑他是凶手,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想要杀了张家铭,结果反被张家铭杀害。”
“对。”周浩然看到导火索引燃炸弹显然很开心,“你们两个的推理都有可能。但如果结合后来张家铭被指控为连环分尸案凶手后的反应呢?谁的推理更接近于事实?”
丁江恍然大悟:“应给是磊子的正确,因为如果是误杀或者自卫杀人,张家铭被我们抓到后,应该会说出季博远才是凶手,为自己洗脱嫌疑。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他说出季博远是凶手之后,自己杀害季博远的事就会败露,他洗脱了连环分尸案的嫌疑,却掉进了另一个谋杀案之中,他还是逃不了杀人罪。所以他决定赌一赌,毕竟他不是连环分尸案的凶手,但没想到……”丁江没有往下说,因为后边的话有损警察的名誉。
“总之,”刘磊接过话茬,“现在真相大白了,张家铭就是杀害季博远的凶手,他还是杀人犯,我们也没冤枉他。怪不得老天爷不放过他,他逃狱了却逃不了车祸,不是都说意外死亡的凶手就是老天爷嘛。”
“是这样,是这样。”丁江点点头。
三个警察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真相推理出来的时候,石羽全程没有插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有点奇怪,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可是,舅舅,周队,”石羽心里发虚,“这可是人命案,张家铭真的会去赌吗?赌输了他就得判死刑呐。”
“你是不知道啊石羽,”周浩然回答,“当时那个辩护律师,叫什么来着?”
“马灏文。”刘磊提了个醒。
“对,马灏文,这个马灏文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能帮他打赢官司,我想就是因ˣᴹᶻᴸ为这个律师给了他希望,他才选择赌一赌。”周浩然顿了顿,“或许这个律师也知道真相,我一直觉得这个律师有问题,那天越狱说不定律师也参与了,否则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挟持?但律师向来狡猾,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被他逃过一劫。”
石羽想起马灏文之前说的话,确实一开始,马灏文信誓旦旦地要给张家铭翻案,要给他打无罪,但那是因为他怕张家铭假装悔过、请求减刑,马灏文不想让张家铭逃过死刑才会那样做,但没想到张家铭从头到尾就坚称自ᴶˢᴳ己无罪,连马灏文最后都被他“感动”了。所以,这样的人真的是在赌博吗?这赌得也太大了吧!
这时,一直专心做着听众的蒋芳芳突然开口问:“所以杀害我儿子的凶手已经死了?”
“对,已经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周浩然回答。
蒋芳芳听完,松了一口气般说道:“总算老天有眼。”然后她闭上眼睛。三秒钟后,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器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根直线。
接下来病房里又陷入一片混乱,曾丽茹立刻按铃叫医生,医生赶到后对蒋芳芳实施抢救,但抢救无效,蒋芳芳被宣告死亡。
在这个过程中,石羽感觉自己突然耳鸣了,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仿佛一个看客看了一场无声的电影,电影和他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荧幕,他感知不到电影里演员的情绪。后来他浑浑噩噩从医院出来,迷迷糊糊坐上出租车,一路上,像海鸥盘旋在鱼群产卵的海潮上方,无声电影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
一回到事务所他就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石羽洗了一个热水澡,给珠儿续上猫粮,再度离开事务所。十五分钟后,他来到何耀的大排档补充能量。
羊肉串、年糕和啤酒一上来,石羽便狼吞虎咽。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石羽头也没转回答:“嗯,太饿了。”来人正是马灏文。
“怎么样?后面发生的事快跟我说说,我给你发微信,你一条也没回我。”马灏文入座,急不可待地问。
石羽边吃边把马灏文从别墅离开之后的事复述了一遍,最后以蒋芳芳临死前的那句话做结尾:“总算老天有眼。”
马灏文听罢,感叹道:“我靠,这老女人太恶心了吧。”
“确实恶心。”石羽擦擦嘴说道,“她全程没有负罪感,虽然季晓扬不是个好人,但毕竟她杀了人,她也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有罪,虽然他儿子杀了三个人。”
“你说季博远在埋席君瑶的尸体时有没有发现花园地底下的那些白骨啊?”
“应该发现了,又或者他早就知道他爸爸的尸体埋在那,所以依样画葫芦,也把自己的前妻尸体埋在那,用蓝色绣球花诅咒他前妻和他爸爸都是背叛家庭的罪人。”
“你说会不会,”马灏文凑近道,“他目睹了他母亲推他父亲下楼的瞬间,他其实很小就知道她妈妈杀人了。甚至,”他降低音量,“推他爸爸下楼的人其实是季博远,不是蒋芳芳,蒋芳芳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才把罪揽到自己身上。”
“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对母子都已经死了,也都是罪有因得。”马灏文喝了一口啤酒,“所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张家铭还是杀人犯啊……真是没想到,那他死得也不冤,只是……”马灏文顿了顿,“他算术怎么这么差啊。”
“算术差?什么意思?”
“杀两个人分尸和杀一个人,罪名虽然都是杀人,但刑罚不一样啊,如果他老实交代杀了季博远的事,我可以帮他向法官求情,这杀一个人比谋杀两个人而且分尸的刑罚轻很多啊,他完全可以保住性命。所以他何必死扛、赌连环分尸案无罪呢?就算一开始在赌,但到了后面,我跟他说了很难洗脱嫌疑,他知道胜算不大,那就会选择坦白吧?但他到最后一刻都没想过坦白季博远是凶手的事,而且还铤而走险越狱,你说他是不是算术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