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依偎
宁绥猛地坐起,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痕。
这是……哪儿?
我不是死了吗?还死了两次。
双目虽然还像笼着一层薄雾一样模糊,但隐约也能看出这里整洁简约的布置。花岗岩的墙壁和地板,白灰的天花板,上面还挂着白炽灯,竟像是一座医院。
“啊!你,你你你你!”
一声尖叫刺破耳膜,屋子里,一向伶牙俐齿的邓若淳结结巴巴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兄弟二人面面相觑,邓若淳大脑急速运转,慌忙跑出屋外大喊:“你们快来啊!小绥醒了!”
“阿绥!”
“师父!”
“小家伙!”
门外登时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祈一马当先,跨栏一样地飞扑到他床前。夷微和乔嘉禾一起从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门挤进来,却看见宁绥翻身趴在床上,胸口的伤疼得他死命捶打着床板。
“啊啊啊啊啊好疼!疼死我了!”
有痛感,说明自己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被焚枝扎个透心凉还能幸存的人又多了一个。宁绥向后偷觑,四个人一起跪倒在他床边,身体一抽一抽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瞽虽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出于关心,还是抱着他的琵琶,远远地站在一边。
他哑着嗓子:“干什么啊?我这不是没死嘛。不许哭,晦气。”
他越是这么说,三个人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地掉。夷微试探地钩住他的手指,又与他十指相扣,一股暖流从衔接处传至宁绥全身。
“还疼吗?”
“有一点,但忍得住。”宁绥盯着他苍白的嘴唇,“你怎么样?”
没问倒还好,一被温声细语地关心,夷微又红了眼眶。邓若淳无奈道:“他也刚醒没多久,是自己从悬崖底下走回来的。我了个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你想象一下,一个肚子上插着三把剑的大高个血淋淋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差点把卫生院的大夫吓晕过去。”
“卫生院?”
乔嘉禾生怕被师父忽视,插嘴解释说:“对,这里是山下小镇的卫生院,山民们也都被安置在镇里。我们跟政府工作人员大致讲了情况,他们很快就处理好了。”
“太好了,终于回到现代社会了。”宁绥把垫在胸口下的手抽出来,摸摸她的头发,“报警了吗?”
“刑警可能管不了,这得上武警了。”邓若淳泪中带笑,“医生说,醒了就没事了。吓得我几天几夜没睡,你要是死在这里,老头高低得把我皮扒下来。”
“哎哟,邓若淳,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我买了意外险的,受益人是你和师父,就算我死了,几百万也够你们过完下半辈子。”宁绥故意开玩笑调节一片哀伤的气氛。
“什么话啊!哥一步一步把你从山上背下来,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几百万能买我弟弟的命吗?”
邓若淳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玩笑,瓮声瓮气地怒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祈完全感同身受,抬手拍拍他的后背,两个人竟抱成一团失声痛哭。
“停一停,停一停,你们两个是法官和罪犯的关系。”宁绥打断他们。
“你胸口那么大一个洞,我都能看见里面断掉的肋骨。你说,你长这么大,我跟老头哪个动过你一根手指头?都是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下子受这么重的伤,你让哥怎么冷静?”邓若淳狠狠剜了夷微一眼,又把夷微往旁边挤了挤。
夷微自知理亏,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没事,小绥,肯定是祖师爷保着你呢。有祖师爷在,咱们北帝派的孩子谁都不用怕。”
“不是祖师爷,是九凤。”宁绥摇摇头,“是她的神识,不仅保住了差点魂飞魄散的归诩,也几次三番救下了我。”
此话一出,祈哭丧哭得更撕心裂肺了:“吾主啊——”
“你再哭一声,我就把她的神识抽出来放生,让你永远找不到。”宁绥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威胁也似地说。
夷微小心翼翼地问:“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只记起来归诩死前的那一点。至于他的本名,是哪里人,都经历过什么,我全都不知道。”宁绥叹了口气,“九凤说,她并非自愿堕魔,是被溯光炼化至此的。而溯光也是受人指使,把九凤当作表明忠心的投名状,打压不愿屈居众神之下的人族。”
“竖子!无耻!我要去找他拼命!”
暴跳如雷的祈很快被制服,瞽把着他的两个脚踝,被狠踹了几脚;邓若淳揽着他的腋下,也挨了几个巴掌。两人像抬沙袋一样,不由分说地把他抬了出去。乔嘉禾长舒了一口气,问:
“师父,你饿不饿?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吃的?”
宁绥本来打算说“不饿”,但咕噜咕噜叫个不停的肚子暴露了真实情况。乔嘉禾哑然失笑:“好,那你等我。”
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夷微朝她点了点头:“我在这里,放心吧。”
等其他人都走了,屋外再没有半点声响,宁绥才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伤口。
左胸处有很明显的一处凹陷,虽然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还是能看见透出来的血迹。他伸出指头戳了戳凹下去的地方,原本该是肋骨的地方只剩了一层皮肉,还能摸到缝合线,疼得他龇牙咧嘴。
“啧,不要乱动。”夷微按住他那不安分的手,又起身去帮他倒了杯水,扶他坐起来。
宁绥双手捧着水杯,几口就喝了个精光。他眉眼和嘴角都垂了下来:“还是很疼,怎么办?”
“疼就不要碰它。”夷微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也知道他是在装可怜撒娇,语气柔和了许多,“你想要我做什么?”
宁绥狡黠地笑笑:“把灯关了吧,陪我躺一会儿。”
他又向旁边挪挪,拍了两下枕头:“你的伤也没好,需要静养。”
像是在面对一个易碎的瓷器花瓶,夷微的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自觉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生怕又一次伤到宁绥脆弱的身躯。终于找好了安放的位置,他还不忘问一句:
“我的手放在这里可以吗?会疼吗?”
“哎呀,我逗你玩呢,你怎么当真了。”宁绥主动拉着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腰。他隔着衣服布料摸索着夷微的腰腹,除了以往的旧伤,又多了几道新鲜的疤痕。
“那你呢?还疼不疼?”
“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