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提前退休
第2章提前退休
天色灰白,城市的上空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笼罩,夕阳投过灰色的云层投射出一种惨白的光芒,让天色介乎于白天和夜晚之间。这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三伏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拥挤的街头左突右撞,蚁群般地寻找着食物。路灯还未点亮,举头看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会感到一阵眩晕。
老马停好自行车,来到单位门口金水湾餐厅的时候,刚好六点。他一如往常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穿梭于这忙忙碌碌的人群中,似乎这里的忙碌与他毫不相干,以往一米八几的身高最近越来越抽抽,估计是烟酒过度的原因,那脸色看着就和那一身原本是名牌的衣服一样,疲惫且褶皱不堪。夏日的闷热在进入餐馆的一瞬间被空调阻隔,大功率开放的空调公事公办地冷漠熄灭潮热。老马一激灵,抹了一把额头湿腻的汗水,随即将嘴边即将燃尽的烟头吐到身前,用脚踩灭。
他想起一句话:你要是烦谁啊,就把谁名字写在烟蒂上,不但要“抽”他,抽完了还得把他用脚踩灭。老马今天就是憋着这股劲来的。
老马走进房间的时候,已开始推杯换盏的众人顿时停了下来。
“哎,师傅……您这是……”刘权的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足以掩饰一闪而过的惊讶。“哎!就差您了……来来来,坐!”刘权迅速调好表情,起身相迎。
刘权是老马的徒弟,四十出头,有点谢顶,打扮是一贯的精干。他前几天刚竞聘成了经侦总队的大队长,今天是攒饭局请领导同事走面儿来了。
“嘿,刘大队长,您当领导了,得了道了,早忘了有我这个老家伙了吧?”老马撇了撇嘴说:“但我这人呀,还是记吃不记打。虽然退了休滚了蛋,但还拿事当事、拿人当人,再加上脸皮厚点,这不是蹬着自行车跑这儿给您道喜来了?”老马阴阳怪气,一嘴的不是。
“哎,哎,别啊,师傅。”刘权听这话,立马从桌子后面走了过来。“师傅,师傅!您是我大爷,是我祖宗。您这挑理了不是,我哪敢在您面前耍心眼玩花花肠子啊,我是谁教出来的啊,还不是您这老警忪,哈哈。”刘权尽力控制局面,说着就把老马往里面拉。
“甭跟我来这套。”老马把手一甩。“我问你,你今天当了官了,眼里就没你师傅了?啊!”从他这真真假假的表情中,刘权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师傅,师傅,我错了,我错了行吗。”刘权继续赔不是。“说实在的,我本来就说叫您来着,可一想您这刚刚退休,正是回家享天伦之乐的时候,这……”
“甭跟我这找理由。”老马脸往下一耷拉。“都是明白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走茶凉的事天天有,刘大队长今儿个能叫我一声师傅,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儿了,至于这吃饭吗?纯粹就是我岁数大了没人请了臊眉耷眼地硬往上凑,和你没啥关系。”老马连珠炮似地用嘴干人,弄得刘权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但刘权毕竟是场面人,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道理,对付老马这样的,来硬的是万万不可的,毕竟错在自己。那就只能来软的,但还不能太软,太软了跌面。要软的得体、软的到位,这就要看刘权的功力了。
“哈哈,师傅呦……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孩似的。”刘权说着一把搂过老马。“来来来,您上坐,上坐!”
“别,刘大队长。”老马一把挡开了刘权伸过来的手。“这样吧,还是老规矩,迟到了罚酒。”老马说着随手从桌上抄过来一瓶白酒,也不看什么度数高低,咚咚咚地给自己满了一杯。
旁边的几个同事看着这对师徒的现场表演,都替刘权捏一把汗。这老马是什么人啊,说好听了是经侦总队的资深老民警,说难听了就是个倚老卖老的牛皮糖、滚刀肉,十几年都这个样,一点正事不干,斜的歪的到不少,上班耗点,下班走人。在警察这个整天撅着屁股往前冲的职业里,老马该算是个另类,就冲他十几年都趴在最底层,一个案件没破,就够给他这当了大队长的徒弟争脸的了。这不,几天前老马刚刚退休,终于熬到了他向往的新生活。
老马不顾刘权的再三劝阻,一扬脖喝干了一大杯的白酒。年轻时过度的消耗和烟酒无度,让老马已经过早地濒临老态,往日虚胖的脸上布满皱纹,乍看上去说是六十都有人信,实际老马也不过刚过五十。
“嗝……”老马被酒噎了一下,打了个响嗝,之后把空酒杯往桌子上一蹲。“怎么着,刘大队长,这酒我自罚了,下面该看你的了。”老马故作面无表情地对刘权说。
“师傅,我这……”刘权面带难色。
“这什么这!给他倒满!”老马把杯子往桌子上一蹲,拿手点着杯口冲一个新来的小民警说:“给他倒满,倒满。”
新来的小民警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师傅,您是知道我酒量的,咱有酒慢慢喝,我就别干了,这满桌的哥们呢,待会我钻桌子底下去了,也陪不好大家不是。”刘权用商量的语气说,放弃了控制局面的幻想。
“是啊,老马,咱们有话慢慢说,有酒慢慢喝,别一上来就剑拔弩张的,都是一家人。”坐在上坐的江副总队长发话了,想要为刘权争会点面。
孰知老马一点面也没给。“嘿,我说这是哪个大领导呢?原来是三哥啊!是啊,我这退休老民警就算敢跟徒弟耍三青子,也不敢跟三哥犯哥不是。不,现在得叫江总(总队长的简称)了。”老马嘴一撇,难听的就出来了。“想当年虽然你师父跟我论哥们,但现如今却是不同了,对,我这记性也差,您现在是处级大领导了,哪能跟我这老民警论辈分啊。”
老马说的吐沫星子乱窜,借着酒劲有点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了。江副总队长一看这路子,也闷了。
眼看着刘权组的这个局就要完蛋,刘权就要被眼前的这个空杯子击沉。感觉最尴尬的除了当事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站在桌边不知所措的小民警。小民警拿着酒瓶子一直呆站着,压根就不知道这酒是该倒还是不该倒,这事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