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致命裁决》(11)
律师意见
当助理把这个案子推荐给萨拉·纽比时,她苦苦思忖了良久才决定接手。过去这一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给小案件做辩护律师,初级刑事出庭律师赖以糊口的——盗窃、抢劫、吸毒——通常都是一些轻微犯罪案件。她曾经希望自己成功辩护,为儿子西蒙洗刷谋杀罪名后取得的知名度能提升自己作为委托事务律师的形象,可惜事与愿违。有少数几个事务律师,比如说她的朋友露西·帕森斯,会把接到的棘手案子转给她,但其他很多律师都是避而远之。所以,绝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四处摸索,深陷在轻微案件的泥潭里,连皇家大律师(queen’scounsel)丝袍的影子都看不到。虽然她进入律师界有些晚,但还是渴望获得皇家大律师的名望。
因此,皇家检察署让她接手这件谋杀案审判,确实是对她的赞赏,也能让她的职业生涯更上一个台阶。毕竟,皇家检察署有自己的出庭律师——他们付薪资雇佣了一批初级律师,每天负责处理法庭上日积月累的各种案件。萨拉在法庭上总会见到这些人,他们总是抱着前一天晚上才收到的一叠叠文件。也正是由于被迫接受这些案件,他们无法进行充分的准备,所以萨拉常常打赢他们。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个,势必会不惜一切去争取这样的案子来打。但由于他们缺少控诉重大案件的经验,所以都无法胜任,皇家检察署才会去法庭外寻找一个萨拉这样的自由出庭律师。
而萨拉呢,在通往成功的滑梯上刚刚爬了两级,即使这次她可能要负责起诉,而不是常做的辩护,也同样渴望接手这个案子。
“在我看来,”此时,她说,“我们的第一个难题是法医证据。这个可怜的女孩死因不明。你们的病理医生说,这是‘由大出血或溺水,或者两者兼有而导致的心力衰竭’,这可真算不上什么清晰明确的说辞,对吗?”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把案子的细节过了一遍——病理医生的报告和法医证据表明,菜刀上有大卫·基德的三个指纹——却没有谢莉的指纹——此外,还讨论了这段致命恋情的背景资料。特里解释得很清楚,当然,他的上司不时会插几句嘴。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对年轻的情侣,大卫·基德和谢莉·沃尔特斯,两个人的关系有点不正常——嗯,其实大家都可以看出来。谢莉是刚上大学的大一新生,她的父母不喜欢大卫,觉得他是个骗子,追求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姑娘——你们应该也看了他们的陈述。很明显,这段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我们收集到了谢莉的大学朋友们的陈述,说她本来是要甩了他的,实际上,他们以为谢莉事发前一周就已经甩了他……”
“究竟原因何在?”丘吉尔忍不住在特里讲话的间隙插嘴问道。他以为我不知道吗?特里猜想。让特里厌烦的是,丘吉尔在埃丝特生病住院的这十天里已经插手监督案件的调查,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谢莉看到他和另一个女孩在床上乱搞!”萨拉平静地回答。
“对,说得没错。”特里赞许地点了点头。至少,她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一个叫林赛的女孩,和他有个三岁的孩子——当然,大卫可不是什么慈父。偶尔和她上床,然后塞给她几英镑,息事宁人,这好像就是他的做事风格。总之,这个死去的女孩谢莉发现他和另一个女孩在床上乱搞的时候,按照她朋友桑迪(sandy)的说法,这是最后一击,谢莉如梦初醒,彻底结束了这段恋情。”
“那她为什么要回他的公寓去呢?”萨拉若有所思地问,“辩护方肯定会这样问,她想再见他一次吗?”
“按照他的说法,是这样,按照她朋友桑迪的描述,却并非如此。她有一些衣服和书放在他的公寓里,所以她想拿走,仅此而已。但大卫现在却说,谢莉已经原谅了他。她到了公寓,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发生了关系。这是他陈述内容里变化最大的一点。第一次审问时,他并没提到这个。”
“为什么当时没提呢?”
“他说,有点害羞。他要尊重谢莉的隐私。”特里不屑地耸了下肩。
“没有强奸的迹象吧?”
“病理医生说,没有。”
“好吧,推测起来,辩护方也肯定会深入挖掘这点的。对了,是谁在替他辩护?”
马克·拉斯用他那双硕大的手笨拙又焦急地翻阅着文件,“赛文德拉·博斯。”
“那就是了。”萨拉微笑着说,“赛文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肯定会说女孩找了个借口,想要再见自己的情人最后一面,希望他能原谅自己。虽然我知道应该是她原谅他,但也许年轻女孩的脑子里真会这么想呢,尤其是,从她妈妈和导师的陈述里,我们不难看出,她不仅天真,还缺乏自信。她甩了他,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卫让她心里觉得很内疚,她想要取得他的原谅,所以去找大卫,希望能被谅解。他也确实原谅她了,不是吗?他们发生了关系,然后她去浴缸里洗澡,等大卫一出门,她就懊悔不已,然后自杀了。他肯定会这么说的。相信我,我都可以看到赛文德拉在这样编故事了。”
这样编故事。特里想,这就是他对律师们不放心的地方。他喜欢萨拉,但萨拉却十分自恋,自以为聪明,所有律师都是这样。她不像特里,必须去看太平间床上那个女孩不复完好的尸体,或在医院里面对她那歇斯底里的母亲,不得不用力抱住她的胳膊,以防她把谢莉男友的眼睛挖出来,而那家伙则站在那里,厚颜无耻地控诉谢莉自杀是因为父母盼女成凤,无休止地给她施加压力。这些,萨拉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像他一样,在审问室里坐了几个小时,看着那个傲慢自大的年轻混蛋假装悲痛,说法一天一变,而特里只能小心翼翼地压制住自己的脾气。
不过她的职责就是在法庭上面对他,确切地说,要是她能被说服,接下这个案子的话。
“他可以那么说,但是谢莉的大学朋友可不这么认为,”他没好气地回答说。“对女孩来说,这段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是这么说的。她只不过是回去拿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萨拉说,“一个包,几套内衣,几条牛仔裤,两本小说,一本杂志?这些东西,她不能再去买新的吗?”
“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学生一般都不太富裕。”
“就算是这样吧。我当然也会提到这点。可是我们不得不考虑,谢莉回男朋友的公寓时,可能已经确信她可以见到大卫。”
“她的朋友桑迪可以证实这点,”侦缉警长特蕾西·利瑟兰第一次开口讲话,“她几次提出要和谢莉一起去公寓拿东西,可是谢莉总是敷衍她。后来,她还是一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