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间谍之死》(1)
第一部分
1
格鲁吉亚,第比利斯
坐落在古老而迷人的第比利斯的达希精品酒店里最年长的女佣一手按摩着后背胀疼的脊柱关节,一手别过挡住眼睛的头发,看着清洁单叹了口气。
405房,劳伦斯·普伦提斯·布兰
在她看来,世界上的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即使没有收到任何暗示也会调戏清扫客房的年近六旬的寡妇,一种是不会这么做的。而布兰先生,恐怕属于前者。
她推着清洗车站在405房门口,听着房里传来的电视声,又叹了口气。
一周前,布兰先生在达希酒店住过一晚。她来清理房间时,他刚好也在房里。她仍然记得,当她弯腰去捡垃圾桶旁的两个空酒瓶时,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要是在十年前,她或许会觉得受宠若惊;但现在,这只会让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欲望不过是极其恼人的进化特征。
现在是下午一点,只剩这间房没有打扫了。想到这,她硬着头皮敲了三下门,心想:上次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这次应该也不会拿自己怎样吧。
“客房服务。”她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喊道。
等待回应的时候,她瞥了眼清洗车,确认带了两罐空气清新剂。尽管酒店全面禁烟,但上次布兰先生房里还是有些烟味。她不得不多用了一罐才将味道消除。
无人应答,她又迅速敲了两下门。电子房卡就挂在围裙上,她等了一会,见还是没人开门,便将房卡插了进去。
“客房服务。”门开时她又一次说道。
进房后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房间的烟味,而是……那是什么味道?
片刻后,她就看到了布兰先生。她吓得朝后打了个趔趄。但她还算冷静,至少在发现的那一刻,尽管心跳加快,她也没叫出声。她打扫客房有二十个年头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现客人神志不清的醉倒在地板上。
他像个胎儿似的蜷缩在那里,脸背着她。她希望在他醒来后,能自觉把周围瓷砖上的那涡尿清理干净。她闻到的就是这个味儿,真恶心。布兰先生快80了吧,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她一边皱着眉摇摇头,一边走近他想看个究竟。近距离地站在他身边,她也没有尖叫,即使她明显感觉布兰先生很奇怪:他身体一动不动,左手泛紫,头也被扭曲到一个很不自然的角度。尽管服务员在客房中发现房客尸体的事情很罕见,可也并非完全没有,对此她也有心理准备。
她紧握着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小十字架,绕着布兰先生走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布兰先生面如死灰,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恐怖。这本就够可怕了,可更可怕的是他的嘴——嘴唇拼命地往后咧着,呲着森森的黄牙,牙关紧咬,仿佛是把一声痛苦的叫喊憋了回去——这样的景象可能会让她未来几年都噩梦连连。她终于尖叫了起来。
2
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
当拉里·布兰的尸体在第比利斯中央医院接受法医检查时,他曾经的上司——美国中情局驻比什凯克分局的前局长——马克·萨瓦正想着为什么这些年他在国外住过的房子都有外挂式阳台。
这并非巧合。马克在苏联解体后各自为政的国家工作,而阳台在这些国家很普遍。马克自己也很喜欢阳台,他觉得夕阳西下时坐在阳台上品一壶酒或在温暖宜人的日子里在阳台上睡一觉都是很惬意的事。
马克像抱足球一样抱着他刚出生十天的女儿,轻轻地摇晃着。他回想起刚辞去中情局的工作后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教授国际关系课程时住过的高层公寓。那套房子的阳台是他最喜欢的,那儿可以俯瞰全城,视野极好。
他也不是什么阳台都喜欢,其中最不喜欢的当属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的那个。那是个全封闭式的阳台,只有浴缸那么大,没有栏杆,墙壁上全是弹孔。从那上面看下去能看到一个十分破旧却很热闹的公厕。不过那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在中情局的特别行动科干着准军事工作。
他之所以会想起那些阳台,是因为他在将它们和现在他所在的阳台比较。刚搬进来时,他觉得这儿糟糕透了:栏杆上锈迹斑斑,地板也开裂了,空间狭小得连张桌子都放不下。但他们将阳台改造了一下。他妻子重新铺了一层从伊朗进口的瓷砖,瓷砖上是手绘的菊花图案。他自己则将栏杆刷了一层黑漆,并在四周摆放了一些番茄盆栽。
现在,绿油油的番茄藤令他心旷神怡,一如六月温润的天气和他怀中的女儿带给他的感觉。但他还是觉得这个阳台太小了,而且太临街。他想着自己现在既为人夫,也为人父,事业蒸蒸日上,应该是生平最快乐富足的时光了,或许是时候换一个与自己现在地位更相符的阳台了。
他看着那些番茄,想起那时自己就是因为它们才留下的。他俯身用手指沾了沾花盆里的土,发现都干了。他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女儿。温度渐渐上来了,天气也变得愈发干燥。他便去厨房拿喷壶想给它们浇点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