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九头虫使计

小妖道：“也罢，我们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貌，各自名色。大王怕我们乱了班次，不好点卯，一家与我们一个牌儿为号。你可有牌儿？”九头虫只见他那般打扮，那般报事，遂照他的模样变了；因不曾看见他的牌儿，所以身上没有。

九头虫更不说没有，就满口应承道：“我怎么没牌?但只是刚才领的新牌。拿你的出来我看。”

那小妖那里知这个机括，即揭起衣服，贴身带着个金漆牌儿，穿条绒线绳儿，扯与九头虫看看。

九头虫见那牌背是个“威镇诸魔”的金牌，正面有三个真字，是“小钻风”，他却心中暗想道：“不消说了!但是巡山的，必有个‘风’字坠脚。”

便道：“你且放下衣走过，等我拿牌儿你看。”即转身，插下手，将蛇鳞拔下一根，捻他把叫“变”!

即变做个金漆牌儿，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书三个真字，乃“总钻风”，拿出来，递与他看了。

小妖大惊道：“我们都叫做个小钻风，偏你又叫做个甚么‘总钻风’？”

九头虫干事找绝，说话合宜，就道：“你实不知。大王见我烧得火好，把我升个巡风；又与我个新牌，叫做‘总巡风’。教我管你这一班四十名兄弟也。”

那妖闻言，即忙唱喏道：“长官，长官，新点出来的，实是面生。言语冲撞，莫怪！”

九头虫还着礼笑道：“怪便不怪你，只是一件：见面钱却要哩。每人拿出五两来罢。”

小妖道：“长官不要忙，待我向南岭头会了我这一班的人，一总打发罢。”

九头虫道：“既如此，我和你同去。”那小妖真个前走，九头虫随后相跟。

不数里，忽见一座笔峰。何以谓之笔峰?那山头上长出一条峰来，约有四五丈高，如笔插在架上一般，故以为名。

九头虫到边前，把尾巴掬一掬，跳上去，坐在峰尖儿上。叫道：“钻风，都过来！”

那些小钻风在下面躬身道：“长官，伺候。”

九头虫道：“你可知大王点我出来之故？”

小妖道：“不知。”

九头虫道：“大王要吃唐僧，只怕孙悟空神通广大，说他会变化，只恐他变作小钻风，来这里着路径，打探消息，把我升作总钻风，来查勘你们这一班可有假的。”

小钻风连声应道：“长官，我们俱是真的。”

九头虫道：“你既是真的，大王有甚本事，你可晓得？”

小钻风道：“我晓得。”

九头虫道：“你晓得，快说来我听。如若说得合着我，便是真的；若说差了一些儿，便是假的。我定拿去见大王处治。”

那小钻风见他坐在高处，弄獐弄智，呼呼喝喝的，没奈何，只得实说道：“我大王神通广大，本事高强，一口曾吞了十万天兵。”

九头虫闻说，吐出一声道：“你是假的！”

小钻风慌了道：“长官老爷，我是真的，怎么说是假的？”

九头虫道：“你既是真的，如何胡说!大王身子能有多大，一口都吞了十万天兵？”

小钻风道：“长官原来不知。我大王会变化：要大能撑天堂，要小就如菜子。因那年王母娘娘设蟠桃大会，邀请诸仙，他不曾具柬来请，我大王意欲争天，被玉皇差十万天兵来降我大王：是我大王变化法身，张开大口，似城门一般，用力吞将去，唬得众天兵不敢交锋，关了南天门：故此是一口曾吞十万兵。”

九头虫闻言暗笑道：“若是讲手头之话，孙悟空也曾干过。”

又应声道：“二大王有何本事？”

小钻风道：“二大王身高三丈，卧蚕眉，丹凤眼，美人声，匾担牙，鼻似蛟龙。若与人争斗，只消一鼻子卷去，就是铁背铜身，也就魂亡魄丧！”

九头虫道：“鼻子卷人的妖精也好拿。”

又应声道：“三大王也有几多手段？”

小钻风道：“我三大王不是凡间之怪物，名号云程万里鹏，行动时，抟风运海，振北图南。随身有一件儿宝贝，唤做‘阴阳二气瓶’。假若是把人装在瓶中，一时三刻，化为浆水。”

九头虫听说，心中暗惊道：“妖魔倒也不怕，只是仔细防他瓶儿。”

又应声道：“三个大王的本事，你倒也说得不差，与我知道的一样；但只是那个大王要吃唐僧哩？”

小钻风道：“长官，你不知道？”

九头虫喝道：“我比你不知些儿!因恐汝等不知底细，吩咐我来着实盘问你哩！”

小钻风道：“我大大王与二大王久住在狮驼岭狮驼洞。三大王不在这里住。他原住处离此西下有四百里远近。那厢有座城，唤做狮驼国。他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因此上夺了他的江山。如今尽是些妖怪。不知那一年打听得东土唐朝差一个僧人去西天取经，说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延寿长生不老；只因怕他一个徒弟孙九头虫十分利害，自家一个难为，径来此处与我这两个大王结为兄弟，合意同心，打伙儿捉那个唐僧也。”

九头虫闻言，心生一计，掏出月牙铲，一下将小妖打死，就把他牌儿解下，带在自家腰里，将“令”字旗掮在背上，腰间挂了铃，手里敲着梆子，迎风捻个诀，口里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的就像小钻风模样；拽回步，径转旧路，找寻洞府，去打探那三个老妖魔的虚实。

闯入深山，依着旧路，正走处，忽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即举目观之，原来是狮驼洞口有万数小妖排列着枪刀剑戟，旗帜旌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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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九头虫心中暗喜道：“传言真是不妄，真是不妄！”原来这摆列的有些路数：二百五十名作一大队伍。

他只见有四十名杂彩长旗，迎风乱舞，就知有万名人马；却又自揣自度道：“我变作小钻风，这一进去，那老魔若问我巡山的话，我必随机答应。倘或一时言语差讹，认得我啊，怎生脱体?就要往外跑时，那伙把门的挡住，如何出得门去?要拿洞里妖王，必先除了门前众怪！”

九头虫想着：“先莫打草惊蛇，看个仔细再说。”心问口，口问心，思量此计，敲着梆，摇着铃，径直闯到狮驼洞口，早被前营上小妖挡住道：“小钻风来了？”九头虫不应，低着头就走。

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扯住道：“小钻风来了？”

九头虫道：“来了。”

众妖道：“你今早巡风去，可曾撞见甚么孙悟空么？”

九头虫道：“撞见的。正在那里磨扛子哩。”

众妖害怕道：“他怎么个模样?磨甚么扛子？”

九头虫道：“他蹲在那涧边，还似个开路神；若站起来，好道有十数丈长!手里拿着一条铁棒，就似碗来粗细的一根大扛子，在那石崖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着：‘扛子啊!这一向不曾拿你出来显显神通，这一去就有十万妖精，也都替我打死!等我杀了那三个魔头祭你！’他要磨得明了，先打死你门前一万妖精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