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悟空中毒
三藏沉思默想道:“我待不说话,不吃东西,此怪比那女王不同,女王还是人身,行动以礼;此怪乃是妖神,恐为加害,奈何?……我三个徒弟,不知我困陷在于这里,倘或加害,却不枉丢性命?……”以心问心,无计所奈,只得强打精神,开口道:“荤的何如?素的何如?”
女怪道:“荤的是人肉馅馍馍,素的是邓沙馅馍馍。”
三藏道:“贫僧吃素。”
那怪笑道:“女童,看热茶来,与你家长爷爷吃素馍馍。”
一女童,果捧着香茶一盏,放在长老面前。那怪将一个素馍馍劈破,递与三藏。三藏将个荤馍馍囫囵递与女怪。女怪笑道:“御弟,你怎么不劈破与我?”
三藏合掌道:“我出家人,不敢破荤。”
那女怪道:“你出家人不敢破荤,怎么前日在子母河边吃水高,今日又好吃邓沙馅?”
三藏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
孙悟空在格子眼听着两个言语相攀,恐怕师父乱了真性,忍不住,现了本相,掣铁棒喝道:“孽畜无礼!”
那女怪见了,口喷一道烟光,把花亭子罩住,教:“小的们,收了御弟!”
他却拿一柄三股钢叉,跳出亭门,骂道:“泼猴惫懒!怎么敢私入吾家,偷窥我容貌!不要走!吃老娘一叉!”这大圣使铁棒架住,且战且退。
二人打出洞外。那八戒、沙僧,正在石屏前等候,忽见他两个争持,慌得八戒将白马牵过道:“沙僧,你只管看守行李、马匹,等老猪去帮打帮打。”
好呆子,双手举钯,赶上前叫道:“师兄靠后,让我打这泼贼!”
那怪见八戒来,他又使个手段,“呼了”一声,鼻中出火,口内生烟,把身子抖了一抖,三股叉飞舞冲迎。
那女怪也不知有几只手,没头没脸的滚将来。这孙悟空与八戒,两边攻住。
那怪道:“孙悟空,你好不识进退!我便认得你,你是不认得我。你那雷音寺里佛如来,也还怕我哩。量你这两个毛人,到得那里!都上来,一个个仔细看打!”这一场怎见得好战:
这个棒有力,钯更能,女怪钢叉丁对丁。毒敌山前三不让,琵琶洞外两无情。那一个喜得唐僧谐凤侣,这两个必随长老取真经。惊天动地来相战,只杀得日月无光星斗更!三个斗罢多时,不分胜负。
那女怪将身一纵,使出个倒马毒桩,不觉的把大圣头皮上扎了一下。
孙悟空叫声:“苦啊!”忍耐不得,负痛败阵而走。八戒见事不谐,拖着钯彻身而退。那怪得了胜,收了钢叉。
孙悟空抱头,皱眉苦面,叫声“利害!利害!”
八戒到跟前问道:“哥哥,你怎么正战到好处,却就叫苦连天的走了?”
孙悟空抱着头,只叫:“疼,疼,疼!”
沙僧道:“想是你头风发了?”
孙悟空跳道:“不是,不是!”
八戒道:“哥哥,我不曾见你受伤,却头疼,何也?”
孙悟空哼哼的道:“了不得,了不得!我与他正然打处,他见我破了他的叉势,他就把身子一纵,不知是件甚么兵器,着我头上扎了一下,就这般头疼难禁;故此败了阵来。”
八戒笑道:“只这等静处常夸口,说你的头是修炼过的。却怎么就不禁这一下儿?”
孙悟空道:“正是。我这头,自从修炼成真,盗食了蟠桃仙酒,老子金丹;大闹天宫时,又被玉帝差大力鬼王、二十八宿,押赴斗牛宫外处斩,那些神将使刀斧锤剑,雷打火烧;及老子把我安于八卦炉,锻炼四十九日,俱未伤损。今日不知这妇人用的是甚么兵器,把老孙头弄伤也!”
沙僧道:“你放了手,等我看看。莫破了!”
孙悟空道:“不破,不破!”
八戒道:“我去西梁国讨个膏药你贴贴。”
孙悟空道:“又不肿不破,怎么贴得膏药?”
八戒笑道:“哥啊,我的胎前产后病倒不曾有,你倒弄了个脑门痈了。”
沙僧道:“二哥且休取笑。如今天色晚矣,大哥伤了头,师父又不知死活,怎的是好!”
孙悟空哼道:“师父没事。我进去时,变作蜜蜂儿,飞入里面,见那妇人坐在花亭子上。少顷,两个丫鬟,捧两盘馍馍:一盘是人肉馅,荤的;一盘是邓沙馅,素的。又着两个女童扶师父出来吃一个压惊,又要与师父做甚么道伴儿。
师父始初不与那妇人答话,也不吃馍馍;后见他甜言美语,不知怎么,就开口说话,却说吃素的。那妇人就将一个素的劈开,递与师父。师父将个囫囵荤的递与那妇人。妇人道:‘怎不劈破?’师父道:‘出家人不敢破荤。’
那妇人道:‘既不破荤,前日怎么在子母河边饮水高,今日又好吃邓沙馅?’师父不解其意,答他两句道:‘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我在格子上听见,恐怕师父乱性,便就现了原身,掣棒就打。他也使神通,喷出烟雾,叫‘收了御弟’,就轮钢叉,与老孙打出洞来也。”
沙僧听说,咬指道:“这泼贼也不知从那里就随将我们来,把上项事都知道了!”
八戒道:“这等说,便我们安歇不成?莫管甚么黄昏半夜,且去他门上索战,嚷嚷闹闹,搅他个不睡,莫教他捉弄了我师父。”
孙悟空道:“头疼,去不得!”
沙僧道:“不须索战。一则师兄头痛;二来我师父是个真僧,决不以色空乱性。且就在山坡下,闭风处,坐这一夜,养养精神,待天明再作理会。”遂此,三个弟兄,拴牢白马,守护行囊,就在坡下安歇不题。
却说那女怪放下凶恶之心,重整欢愉之色,叫:“小的们,把前后门都关紧了。”
又使两个支更,防守孙悟空。但听门响,即时通报。却又教:“女童,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烛焚香,请唐御弟来,我与他交、欢。”
遂把长老从后边搀出。那女怪弄出十分娇媚之态,携定唐僧道:“常言‘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且和你做会夫妻儿,耍子去也。”
这长老咬定牙关,声也不透。欲待不去,恐他生心害命,只得战兢兢,跟着他步入香房。却如痴如哑,那里抬头举目,更不曾看他房里是甚床铺幔帐,也不知有甚箱笼梳妆。那女怪说出的雨意云情,亦漠然无听。好和尚,真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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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他把这锦绣娇容如粪土,金珠美貌若灰尘。一生只爱参禅,半步不离佛地。那里会惜玉怜香,只晓得修真养性。
那女怪,活泼泼,春意无边;这长老,死丁丁,禅机有在。一个似软玉温香,一个如死灰槁木。那一个,展鸳衾,淫\兴浓浓;这一人,束褊衫,丹心耿耿。那个要贴胸交股和鸾凤,这个要面壁归山访达摩。
女怪解衣,卖弄他肌香肤腻;唐僧敛衽,紧藏了糙肉粗皮。
女怪道:“我枕剩衾闲何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