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巡山奇遇
金头揭谛道:“那两上妖怪是太上老君座下童子,玄少打杀二人,老君岂能与你干休?”玄野道:“无妨,我自有办法。这回你只须装聋作哑,方便我行事。”
金头揭谛道:“这点不难,小僧只是担心玄少的安危,怕惹恼了太上老君,性命悠关啊。”
玄野道:“我与天庭不睦众所周知,指不定哪天就要与太上老君正面相抗,人道太上老君是惹不起的道家之祖,我偏要会会他。”
金头揭谛苦劝不听,只好作罢,“若是如此,玄少万事小心。”
他随后安排各值日功曹,声称近段他们守护唐僧有功,放他们大假,独自一人看守平顶山进程。
玄野进了平顶山本想去会孙悟空,但见孙悟空奔猪八戒去了,心里知道会发生一段孙悟空捉弄猪八戒的事,很是搞笑,但暂忍不出,专等看猪八戒的笑话。
孙悟空边走边想:“我若把功曹的言语实实告诵师父,师父他不济事,必就哭了;假若不与他实说,梦着头,带着他走,常言道:‘乍入芦圩,不知深浅。’倘或被妖魔捞去,却不又要老孙费心?……且等我照顾八戒一照顾,先着他出头与那怪打一仗看。若是打得过他,就算他一功;若是没手段,被怪拿去,等老孙再去救他不迟:却好显我本事出名。”
正自家计较,以心问心道:“只恐八戒躲懒便不肯出头。师父又有些护短。等老孙羁勒他羁勒。”
好大圣,你看他弄个虚头,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泪来。迎着师父,往前径走。八戒看见,连忙叫:“沙和尚,歇下担子,拿出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
沙僧道:“二哥,分怎的?”
八戒道:“分了罢!你往流沙河还做妖怪,老猪往高老庄上盼盼浑家。把白马卖了,买口棺木,与师父送老,大家散火。还往西天去哩?”
长老在马上听见。道:“这个夯货!正走路,怎么又胡说了?”
八戒道:“你儿子便胡说!你不看见孙悟空那里哭将来了?他是个钻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不怕的好汉;如今戴了个愁帽,泪汪汪的哭来,必是那山险峻,妖怪凶狠。似我们这样软弱的人儿,怎么去得?”
长老道:“你且休胡谈。待我问他一声,看是怎么说话。”
问道:“悟空,有甚话当面计较。你怎么自家烦恼?这般样个哭包脸,是虎唬我也?”
悟空道:“师父啊,刚才那个报信的,是日值功曹。他说妖精凶狠,此处难行,果然的山高路峻,不能前进。改日再去罢。”
长老闻言,恐惶悚惧,扯住他虎皮裙子道:“徒弟呀,我们三停路已走了停半,因何说退悔之言?”
悟空道:“我没个不尽心的。但只恐魔多力弱,行势孤单。‘纵然是块铁,下炉能打得几根钉?’”
长老道:“徒弟啊,你也说得是。果然一个人也难。兵书云:‘寡不可敌众。’我这里还有八戒、沙僧,都是徒弟,凭你调度使用,或为护将帮手,协力同心,扫清山径,领我过山,却不都还了正果?”
那悟空这一场扭捏,只逗出长老这几句话来。他了泪道:“师父啊,若要过得此山,须是猪八戒依得我两件事儿,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手,半分儿也莫想过去。”
八戒道:“师兄,不去就散火罢。不要攀我。”
长老道:“徒弟,且问你师兄,看他教你做甚么。”
呆子真个对悟空说道:“哥哥,你教我做甚事?”
悟空道:“第一件是看师父,第二件是去巡山。”
八戒道:“看师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终不然教我坐一会又走,走一会又坐。两处怎么顾盼得来?”
悟空道:“不是教你两件齐干,只是领了一件便罢。”
八戒又笑道:“这等也好计较。但不知看师父是怎样,巡山是怎样。你先与我讲讲,等我依个相应些儿的去干罢。”
悟空道:“看师父啊:师父去出恭,你伺候;师父要走路,你扶持;师父要吃斋,你化斋。若他饿了些儿,你该打;黄了些儿脸皮,你该打;瘦了些儿形骸,你该打。”
八戒慌了道:“这个难,难,难!伺候扶持,通不打紧,就是不离身驮着,也还容易;假若教我去乡下化斋,他这西方路上,不识我是取经的和尚,只道是那山里走出来的一个半壮不壮的健猪,伙上许多人,叉钯扫帚,把老猪围倒,拿家去宰了,腌着过年,这个却不就遭瘟了?”
悟空道:“巡山去罢。”
八戒道:“巡山便怎么样儿?”
悟空道:“就入此山,打听有多少妖怪,是甚么山,是甚么洞,我们好过去。”
八戒道:“这个小可,老猪去巡山罢。”那呆子就撒起衣裙,挺着钉钯,雄赳赳,径入深山!气昂昂,奔上大路。
悟空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长老骂道:“你这个泼猴!兄弟们全无爱怜之意,常怀嫉妒之心。你做出这样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甚么巡山,却又在这里笑他!”
悟空道:“不是笑他,我这笑中有味。你看猪八戒这一去,决不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那里去躲闪半会,捏一个谎来,哄我们也。”
长老道:“你怎么就晓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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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道:“我估出他是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听他一听:一则帮副他手段降妖,二来看他可有个诚心拜佛。”
长老道:“好,好,好!你却莫去捉弄他。”悟空应诺了。径直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变作个虫儿。其实变得轻巧。但见他:
翅薄舞风不用力,腰尖细小如针。穿蒲抹草过花阴,疾似流星还甚。眼睛明映映,声气渺喑喑。昆虫之类惟他小,亭亭款款机深。几番闲日歇幽林,一身浑不见,千眼莫能寻。
嘤的一翅飞将去,赶上八戒,钉在他耳朵后面鬃根底下。那呆子只管走路,怎知道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钉钯撇下,吊转头来,望着唐僧,指手画脚的骂道:“你罢软的老和尚,捉掐的弼马温,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里自在,捉弄我老猪来跄路!大家取经,都要望成正果,偏是教我来巡甚么山!哈,哈,哈!晓得有妖怪,躲着些儿走。还不够一半,却教我去寻他,这等晦气哩!我往那里睡觉去,睡一觉回去,含含糊糊的答应他,只说是巡了山,就了其帐也。”
那呆子一时间侥幸,搴着钯,又走。只见山凹里一弯红草坡,他一头钻得进去,使钉钯扑个地铺,毂辘的睡下。把腰伸了一伸,道声“快活!就是那弼马温,也不得像我这般自在!”原来悟空在他耳根后,句句儿听着哩;忍不住,飞将起来,又捉弄他一捉弄。又摇身一变,变作个啄木虫儿。但见:
铁嘴尖尖红溜,翠翎艳艳光明。一双钢爪利如钉,腹馁何妨林静。最爱枯槎朽烂,偏嫌老树伶仃。圜睛决尾性丢灵,辟剥之声堪听。
这虫不大不小的,上秤称,只有二三两重。红铜嘴,黑铁脚,刷剌的一翅飞下来。那八戒丢倒头,正睡着了,被他照嘴唇上揸的一下。
那呆子慌得爬将起来,口里乱嚷道:“有妖怪,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枪去了!嘴上好不疼呀!”伸手摸摸,泱出血来了。
他道:“蹭蹬啊!我又没甚喜事,怎么嘴上挂了红耶?”
他看着这血手,口里絮絮叨叨的两边乱看,却不见动静,道:“无甚妖怪,怎么戳我一枪么?”
忽抬头往上看时,原来是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哩。呆子咬牙骂道:“这个亡人!弼马温欺负我罢了,你也来欺负我!我晓得了。他一定不认我是个人,只把我嘴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树,内中生了虫,寻虫儿吃的,将我啄了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怀里睡罢。”
那呆子毂辘的依然睡倒。悟空又飞来,着耳根后又啄了一下。呆子慌得爬起来道:“这个亡人,却打搅得我狠!想必这里是他的窠巢,生蛋布雏,怕我占了,故此这般打搅。罢,罢,罢!不睡他了!”搴着钯,径出红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坏了孙悟空,笑倒个美猴王。
悟空道:“这夯货大睁着两个眼,连自家人也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