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杯酒释前尘
第200章杯酒释前尘所有人都以为,昔日大皇子与四皇子夺嫡之争是因为黄河水灾大皇子立下大功落下帷幕,其实不然,在秋贵妃被打入冷宫五皇子失势之后,储位就只可能会是大皇子的。
温润淡然的表面下,这个青年的隐忍、聪敏、阴沉、残忍……与他的父皇如出一辙。
虞若还记得父皇颤抖的手把圣旨递给她,喉咙里野兽般喘着粗气,凹陷的眼窝已经发黑,他说:“也不知道父皇这是保护你,还是害了你。”
明熙宫里一切如故,大门在她身后沉沉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又传来落锁的声音。
一路走来,她都没有撑伞,此时已经浑身湿透。可她却毫无察觉的模样,就那样一步一步朝里走着,最终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望向青黑色的天空,瓢泼大雨笼罩着世界,她睁着眼睛沉默地望着那朱墙圈出的四方天空。
头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容颜上,清冷倔强的眼神蒙着一层水雾有一分凄厉的瑰丽,昏暗的天色下她暗红色的衣裳显出压抑的阴沉。她仿佛一朵被尘封于旧日阴雨的烈焰玫瑰。
她闭上眼,任雨水带着力度砸在脸上,明明此时是个哭的好机会,她却眼睛干涩得根本流不出泪来,倒是冰凉的雨水滚在脸上慢慢变得温热,似乎心里那股炽热的岩浆还在慢慢往骨血里流淌。
他之前就是算准了她一定把圣旨带回了公主府,怕是等她一入明熙宫,暗卫就会潜入公主府吧。
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也知道虞若心中有坚不可摧的信仰与原则,而在这两者之间,他并不确定自己的胜算。
而他从来都不愿做一个赌徒。
反正,虞若一定会原谅他。因为……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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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虞清诏的预料,虞若之后的日子不哭也不闹,她每天就坐在回廊上,抱着膝盖望着天发呆,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也不绝食,送过去的食物都多多少少会吃几口,只是冷着一张脸,跟谁都不说话。
近来的雨很多,虞若倚着栏杆斜坐着,静静地望着雨打繁花满地残,树叶子却是越来越青翠欲滴,似是将雨水中的天地精华都吸收了去。
大自然一年里的浓烈色彩都在夏天爆发出来。
纤细的脚踝上雨水顺着流畅的弧度滑落,阴暗的天色里那双小巧的脚显得更加白皙,一晃一晃的,溅着水花,挑动着这昏暗天地里唯一的亮色。
白色的长裙松松垮垮地用一根玉色腰带系住,她陷在这如雪的白色中,倒显出几分落拓不羁,满头青丝不束,闲闲地散乱在肩头与地板上,像是雪地上铺开了一色的浓墨。
雨水带来的雾气沾湿了衣角,她却全然不在意,清艳绝伦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浸着古井深潭的水,冷得让人心生凉意。
殿门缓缓打开,一个红衣美人撑着伞缓缓走进,水雾朦胧中,她的身影仿佛自画卷中走出。
虞若微微颔首,看向她的方向,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
女子踏上回廊,收起伞,才露出那张熟悉的美艳面庞,她看到虞若的笑容,不由得冷嗤了一声,将雨伞随手丢在一旁走过去,“你还真是笑得出来。”
虞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道:“来,坐。”
她还真走过来就那么大大咧咧坐下了,虞若头靠着栏杆扬起下巴,“唉,我可没擦地啊。”
云罗嘁了一声,一甩脚鞋子飞到了一边,也露出一双脚打着水花玩。
她不说话,虞若就踢了她一脚,“喂,来都来了,装什么哑巴。”
云罗立刻往后挪了一大步,嫌弃地抖了抖衣服,“你湿漉漉的脚丫子别往我身上踹,怎么着,记恨我栽赃你啊。”
虞若懒洋洋道:“是啊,不过,说实话,我现在都没明白你到底想干啥。说你恨我吧,现在又来看我,说你不恨我吧,又是你诬陷我。”
“你想得到挺美,谁来看你,我来看你笑话还差不多。”她翻了个白眼,“你自个儿被软禁在这儿了,未婚夫又马上要死了,啧啧啧,真惨啊。”
她看上去可不像是在同情她。
虞若从身后搬出一坛酒,又变魔术似的摸出两只碗,倒了两碗酒,自己拿起一碗,又推了一碗给云罗,“你放心,我哪有你惨,背井离乡和亲异国,还每日里被人灌两生梦,啧啧啧,真惨啊。”
云罗霎时咬牙切齿道:“还不是拜你们兄妹所赐。”
“你要是想说什么做鬼都不放过我们,那还是别了。”虞若仰头,清冽的酒液流入咽喉,她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地道,“我欠你的可都还清了,你要报仇请去清宁宫找我哥。”
“你们可真是兄妹情深啊。”她似乎想一饮而尽,却被呛住了,咳个不停,虞若立刻上前给她拍拍背顺气。
“你急什么急,咱两都被关在这里了,什么酒不能慢慢喝。”
云罗侧头看她,她语气面带调侃,脸上也挂着轻松的笑意,可眼睛却止不住地盛着冰冷与落寞。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就真的不担心秋二公子吗?”
虞若轻笑一声,“担心什么?”
“原疏和季兰庭就等着请君入瓮呢,况且……虞清诏也不会想他活下来的。”云罗略带迟疑地说出那个名字。
“姐姐,你真的好善良。”虞若感慨了一句,“明明之前恨我恨得要死吧,现在我真的倒霉了,又要来安慰我。”
云罗脸一黑,一把推开她,哼了一声,又听得她轻声道:“皇兄皇位坐得太久了,总以为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没有高看自己,却低估了我。”
云罗怔怔地转头,看向虞若,只见她坐姿闲适,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目光清冷而悠远,“他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他。”
也低估了一个父亲,可以为了弥补他最心爱的女儿做到什么地步。
虞若没有再说下去,云罗却明白了,她轻轻笑了起来,望向那雨帘子后面昏暗的天空,抿了一口酒,清甜甘冽,她不禁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虞清诏应该做梦都没想到,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自己的妹妹。你对秋二公子,着实是情深意重。”
“不仅仅是为他。”虞若又端起酒坛子到了一碗酒,“也为秋家。秋家曾是虞氏皇族心腹大患,可明面上毕竟一直效忠皇室,秋珣和秋云谒更是真心臣服,为虞国立下汗马功劳。那么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皇兄都不应该对秋家下手。为君之道,的确是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但是狡兔死走狗烹不应是一个明君的作为。”
云罗喝酒的动作顿了顿,斜睨了她一眼,“想不到你还挺有原则。我还以为你为了你哥哥什么都可以做呢。”
虞若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是女子,却也有自己的坚持。就像云哥哥曾经跟我说的,人心中自有一把尺,丈量着天地万物,丈量着芸芸众生。”
秋云谒,的确是真君子。
“云罗姐姐,对不起。”她看着她,目光真诚,“我为自己帮皇兄欺骗你而向你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