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清醒梦

第29章清醒梦

.

连续几天被召至皇子的寝宫，昆岚始终不被允许说话或者自由行动，当真就像是枚被放置在角落里的香薰一般。

第二天清晨侍从会准时叫醒他送他回军营，而月见雪则等他走后接着在床上休息片刻，喝一杯茶，再起床开始一整天的日程。

由于连续睡了几个好觉的缘故，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情在一天天好起来，甚至面对对方有意无意的冒犯都可以忍住不发作了。

昆岚却不怎么自在。

不得不承认这里随便一张仆人用的小床都比士兵宿舍的硬床板要舒服，且每天晚上都有豪华洁净的单人浴缸用来泡澡——如此惬意的夜晚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但无论如何两个活人共处一室却互不吭声的气氛实在古怪。而比这更古怪的是，在这么古怪的环境下他居然能够睡死！

昆岚素来浅眠，即便是在士兵宿舍，由于同屋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无法完全放松。这是他十几年来的生活技能，身体早已习惯随时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因此这接连几天沾床即睡的情况显得十分不寻常。

眼下还未到月末，按理说是阻断剂药效最强的时候，可以排除受信息素影响的因素，那么剩下只有一个可能——他确实在未察觉的情况下摄入了某种安眠类药物。

这药物对身体有没有危害？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摄入的呢？

昆岚因为心中有了怀疑，因此开始有意识地阻止自己入睡。

这天夜里，在月见雪的呼吸逐渐平稳之后，他强迫自己干瞪着双眼数头顶上方水晶吊灯的装饰，数了一圈又一圈。

睡意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克服，但也确实比往常要浓烈一些。不同于训练过后体力透支，或连日没有好好休息带来的疲惫，只是纯粹的，到了夜晚该有的倦意。

周遭安静极了，显得两个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来一往交织在一起，仿佛正在萌生着某种联系。昆岚试着去迎合对方的节奏，习惯之后反而清醒起来，所有思绪好像都在围绕一个遥远的点起起落落。

思绪的尽头是什么，只有走到近前才能够看清，可是每走一步点也在移动，他和尽头之间永远隔着一段摸不清的距离。

——哥哥……

——哥哥……

朦胧之中点忽然震颤起来，仿佛水珠落下，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四散溅开，所有的思绪也随之消散。

昆岚蓦地睁大眼睛，好像在清醒之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水晶吊灯在月光下映射出微弱的光，数到一半的流苏还在那里，呼吸声也还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声音。

“哥哥……”

“你在哪儿……”

“……”

昆岚惊坐而起，猛然意识到那是小风的声音，并非从梦里传来，而是眼下，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被子掉落在地上，并未惊扰到熟睡中的人。

他一步步踩着地毯走过去，站在床头，这回看清了。

安静的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仿佛在梦中受了委屈，倔强又小心翼翼地抿着的嘴唇，以及左耳根下隐约被发梢遮住的黑痣。

那双紧闭着的眼睛，一定有着漆黑的瞳孔，那里曾日日夜夜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在那儿。

“哥哥……”

“我在。”

“你在哪儿……”

“我在，小风……我在这里。”

昆岚不知此时此刻应该把床上的男人当做谁，冷酷傲慢的皇子殿下，还是消失十二年后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风。他们应该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然而又似乎存在于同一具身体里。

如果记忆移植的猜测不成立，那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眼下正在发生的事？难道说他现在置身梦中，这一切都是梦境里制造的幻觉？

昆岚发起抖来，想要往前却擡不起膝盖。

若是梦境，他害怕下一秒即将惊醒，若是现实，他害怕面对一个不完整的小风。他不知如何是好，头脑里一片空白，即便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慌乱。

漫长的几秒钟过后，他伸手轻轻抚上对方额头，将翘起的碎发按下去，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小风”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似的，倏地从被子里抽出胳膊抓住他的手腕。

“哥哥，你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昆岚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他，同时侧身紧贴着他坐下，“你睡吧，我陪你。”

“嗯……”

“小风”喃喃着点头，手猛地握紧又松开了。

昆岚死死盯着那熟睡中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到浓浓的倦意。

支撑上身的胳膊已经麻木，因为怕惊扰对方他始终不敢有大的动静。

但现在没关系了。血从伤口里一点点渗出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即使梦醒他们也还是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