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狂徒
马车一停,陈太敬急急上前几步候着,脸上挂着谄笑。他年纪三十多,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五官中还能依稀辨出年轻时是个俊朗的后生。
赵Z琰下了马车,不经意瞥了一眼前方的街角,一串红灯笼挂在屋檐下,不知被何处的一阵微风吹得轻轻晃动了一下。
陈太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积极介绍道:“临近年关,家家都挂上了红灯笼,喜庆。”
这么快就又到年关了,还记得上一次过年时,秀秀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剪灯花,烛光笼罩着灯下珠圆玉润的孕妇,美得像梦幻一样。
赵Z琰收紧下颌,不冷不热地颔首示意,迈步走进了县尉府。
席上管弦丝竹乐声悠扬,舞女衣袖翩翩,身姿曼妙。陈太敬眯着眼赏歌舞,还不忘向赵Z琰献媚。
一曲舞罢,台上帷幕徐徐拉开。
“殿下,咱宁河县虽不比江宁繁华,本县的戏班子春苑可是一绝,尤其是《杨门虎将》这出戏啊,邻近几个县都曾特意派人请去唱过。”陈太敬不无得意地说道。
赵Z琰神色淡淡,并没有提起多少兴趣来,只是有一杯没一杯地饮酒。
这边戏台子开幕,“杨门虎将”轮番上场,今夜县尉府但凡有头有脸的主子们奴才们,都围到前院凑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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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回到惜字阁后,径直去里间放书的库房翻找关于胭脂水粉研制的书籍。
今日小梦的话让她脑海灵光一现,做胭脂也是个不错的方向,时下女子哪个不爱美,她在江宁上街时,沿街的胭脂铺生意红火,颜色式样一个比一个新鲜好看。
哪家铺子出了新颜色,第二日就有姑娘太太们结伴登门。若哪家小姐抹的颜色好看亮眼,保管没多久这个色就售罄了。
而宁河县胭脂铺子却不多,街上的姑娘们抹的胭脂远不如江宁时髦,这里的胭脂市场还是一片青黄不接的土壤。
秀秀眼珠发亮,隐隐兴奋,点亮一盏烛灯,打算彻夜翻阅相关的书。
她刚寻到一本《百花妆》,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许为安焦急的声音,“六儿,你睡下了吗?”
“还没睡。”秀秀护着烛火打开门,门外许为安一身青衫,浑身除了头上一根青木发冠再无半分装饰,一脸着急。
“许大哥,出了何事?”秀秀问道。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实在不该,可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帮忙了。”许为安赧然地说道。
“你还记得小梦吗,我在学堂捡到了她的香盒。”
许为安摊开手,手心放着一只小小的香盒,盖上是折枝牡丹,花瓣褪了漆,露出黑色的胚,年岁久远,依然可以嗅到香甜的胭脂香气。
而此时边缘却赫然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新鲜血迹,一条血线划过枝头。
秀秀接过香盒,蹙眉观察着。
许为安有些懊恼:“我下学前无意瞥见小梦和陈县尉的三儿子陈期说话,手里举着这个香盒玩,当时县尉府的仆人已经在门前催促,我便没有在意。
回房放完书后,我在学堂门边发现了这个沾血的香盒。小梦看起来对这个香盒很宝贝,可是却被随意丢在门前,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秀秀将香盒合在掌心,略一思索说道:“我下午曾见过小梦,她一身污水打着哆嗦,我把她带进来换了身衣裳又送回县尉府,似乎看不出哪里受过伤。”
许为安有些急:“六儿,你听我说,小梦性格安静,有什么事不会主动说的。怪我敏感多思也好,我心中实在有些担心,你可否帮我去县尉府后院看一看?在后院墙边问一句罢。”
“我一个男人,夜深人静的在县尉府后宅墙下徘徊,别人看见了,有碍陈县尉家眷名声。”许为安声音低了下去,难以启齿的样子。
书生对于声名确实更为看重,秀秀握着香盒,心中也增添了几分担忧,陈府对小梦几乎不管不问,若小梦真的被那陈期打伤了且伤在暗处……
小梦打着轻颤浑身污水的样子浮现出来,她没有多犹豫,点头应了下来,血迹刺眼,总归要确认一番才能放心。
秀秀将烛灯递给许为安,让他进铺子等,临走时,许为安嘱咐道:“保护自身安全紧要,若实在探不到也只能明日再看了,三刻钟后就是宵禁了,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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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大门紧闭,府中人声喧沸。秀秀从陈府大门绕到后宅的院墙下,听着院内从唱念做打丝竹之声的热闹吵嚷,逐渐变成冷清寂静,她也就到了后宅的偏僻处了。
这处角门闭着,秀秀贴近门缝,里面安静无声,她试探地扣了扣门,低声唤道:“小梦!小梦!”
门内无人应答,她轻轻一推门,门竟然开了,这处院子应当是陈府最偏的地方罢,就连贵客入府,都无人过来查看。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院中荒僻,石砖路两侧长着一茬茬杂草,越过一棵苍老的歪脖子槐树,秀秀总算望见亮着灯的房屋。
秀秀小心翼翼地走近,听见断断续续的女子低泣声,那声音哀弱无助,十分可怜。
走到窗下时,秀秀听见了小梦闷闷的声音,“娘,我不疼,你别哭了。”
是小梦!秀秀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只有小梦母女二人,她走快几步推开门,里面燃着一盏昏暗的灯,小梦头朝下躺在床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坐在床边拧着帕子。
听见门被人打开,小梦娘惊惶的转过头,“你是谁?进这里作甚?”
秀秀示意她噤声,小梦听见动静,偏头看见了她,忙拉住小梦娘的衣角,“是书铺的越姐姐!”
秀秀上前查看小梦的情况,小梦的发髻被散开,大半摊到枕头上,露出后脑处最内侧的几缕黑发被血糊糊地黏在一起,黑血已经干了,那一小块头发凝结成一小撮一小撮的。
“这是怎么回事?谁做的?”秀秀又惊又怒,她下午只注意到衣裙上的大片水污,竟然忽视了微乱的头发。
“我自己不慎摔的。”小梦重新埋进枕头里,低低地回答。
小梦娘抹着眼角,显然猜到了几分内情,“是娘无用,害你又被三少爷五小姐他们欺负了。”
小梦不说话了,不一会儿,床上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秀秀无声叹了口气,示意小梦娘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窗前,秀秀将那只香盒递给小梦娘,小梦娘看见沾血的香盒,不住地抚摸着,眼中泪光闪闪。
“这是县学的许先生托我送来的,顺便看看小梦。西南角门没锁,我从那溜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