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国破山河在(九) - 江山为簪 - 陈浮浪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江山为簪 >

第32章 国破山河在(九)

夕阳西斜,太阳红得像是灶膛里的一团火,昏沉沉地摔下了天幕去;绵延不见边沿的牧州城墙从近处来,往远处去,像一道划分了光明和黑暗的长龙,一直伸到了视线的尽头。

城墙内外,一半天已经黑了,另一半天却还朦朦胧胧地亮着。牧州城里最北边的偏僻人家里偷偷摸摸地打起了白幡,赶着这日头将落未落的时候,匆匆忙忙地放出了三支明亮的焰火。

焰火劣质,一瞧就知道是市面上最差的货,只有那些破落户才会买来在婚丧嫁娶的时候用,听一个响也便罢了。

守城墙的兵见了,剔牙呲道:“这些个穷酸,肯定又是那些水军小子的家眷,符大人都说了不让办丧,这是闹什么呢?”

“积点口德吧,世道不太平。”旁边的老兵垮着脸:“人活一辈子,早晚都有那一天。”

近日里百姓总有偷偷祭奠水军亡魂――这三千水军全都是符盈虚从牧州的年轻人里面抽的,如今三千人阵亡在外,每条街上都有十来家得办丧事。是以见了祭奠焰火,牧州的城墙兵也并不如何在意。

唯有城外五里的荒郊之下,一人身披软甲,看着那束追赶落日的烟火轻声道:“大帅定了日子,是后日。”

“鸿军师,那咱们还是原地待命吗?”少年身后,有人毕恭毕敬地请示道:“各方守君已经按照大帅临走前的吩咐赶来了――咱们的人都确认过,绝没有任何问题。”

张鸿所在这一处只是前哨队,牧州共有东南西北四个主城门,每个主门之外更有辅门两个,外加百姓和商贾走的角门四个――每个城门之外的郊野里,已经有数不清的顾家军乔庄改扮,沉静地等着他们深入敌营的主帅命令。

数万精兵,四方陈列,仿佛都缩地成寸地汇聚在了少年军师的眼中。

张鸿点头道:“何三道长将他们的家眷都聚在了一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出不了岔子,这我是知道的。”

属下立即道:“两位军师算无遗策!”

算无遗策?

张鸿摸出腰间带着的小壶,在温热的水汽中默默地想――只怕这位何三哥,算得有些太过了。

派人去牧州潜伏,什么名目不能用?难道就就算非要顶着图州使者的名头,指名道姓地要帝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么?

什么军中无人,借口罢了。

就这点心思,往日里顾大帅早八百年就看出来了,若非他当真是人中龙凤,当年张鸿这个前途大好的探花郎也不会在一众起义军里一眼叼中了他;只可惜凡事只要碰上帝姬,大帅就成了个英俊的壳子,整个心眼是糊得一点都不转了。

至于何三军师么……

何三哥一心向着顾大帅,同他生死相携,忠心没得说――却恰恰是因为太忠心了,他才看出了帝姬对顾大帅的影响实在太大。

如果帝姬愿意留在军中,也就罢了;如果她不愿意……那自然也不能留给旁人。但暮芸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这样一个人,必然不能通过顾家军自己的手来杀。

送到牧州,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而已。

“也不知大帅最终会怎么决定。”少年军师轻声叹道:“对了,陆禄那厮也被审了几日,可有什么新消息?”

下属立即从怀中拿出一沓羊皮纸,毕恭毕敬地奉上:“陆禄虽然是符盈虚的心腹人,对城内的布防情况却也知之甚少,他平日里多管水军这一块――所有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做得好,”张鸿翻开大略看了看,目光忽然定在一处不动了,指着问道:“一个月前,他派了条往丰州方向的官船?”

“是,陆禄说是符盈虚直接下令让他派的,”下属谨慎地答道:“说是接人,却不知是要接谁。”

一个月。

张鸿抬手在自己额头点了点。

正是他家大帅生擒大单于的消息刚刚传回来的时候。

“去,让何大哥调几个大帅的亲卫给我。”张鸿慢悠悠起身,迎着新升的月亮伸了个懒腰:“咱们也去瞧个热闹!”

------

黄昏轰轰烈烈,照过了精明通透的鸿军师,也照进了西衙署的后花园。“江夫人”一张被涂得蜡黄的小脸让夕阳这么一照,更是黄得让人不忍直视。

月上初弦,后花园里已有侍女出来掌了灯,这地方虽然不大,小假山和回廊桥倒是一样不少,每隔几步便有亮着暖光的灯笼,反倒将这不怎么出色的景致照得别有生机,被一圈二层衙署小楼围着,活倒像个世外桃源似的。

兰兰和昙心一人一个小板凳并排坐着,两人手里一个拿针线一个拿绸缎,正就着一盏小灯兢兢业业地帮他们家夫人处理后日大宴要穿的礼服。

兰兰满面忧色,反倒是准备行刺的昙心一脸坦然:“江夫人,你能不能不折磨那颗葡萄了?若不爱吃就赏我吧,奴还没吃过这么新奇的物件呢!”

暮芸被她一说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将一颗青皮葡萄放在手心捻了好半晌,葡萄皮被她揉得皱巴巴的,正躺在自家手心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不成。”暮芸:“天都要黑了,我得去看看他。”

“江老爷就在登科楼,”昙心立马兴奋了,撸起袖子道:“咱们可是要去花楼捉奸?”

兰兰当即起身,一双小手几乎摆出残影:“这成何体统,岂不失了殿……失了夫人的脸面?”

“你夫人这张黄脸不要也罢,”暮芸笑道:“捉奸是个好名头,出发吧!”

披上一件水绿色的锦缎披风,暮芸亲手拎了一盏做成莲花型的小提灯,提起裙角便要出门――

不料还没等迈出去一步,对开门已先被人从外面一脚猛地踹开了。此人力气实在太大,一扇门当即便飞了出去,另一扇忽悠悠地挂在折页上,发出吱嘎吱嘎的磨人声响。

暮芸仰头看着满脸红通通的顾安南,稀奇道:“呦,活着呢?”

顾安南开口,打了个气势十足的酒嗝。

暮芸抱臂围着他转了一圈――很好,没有被三刀六洞,看着也不像是被下了毒,至少一时半会死不了。

“……毒妇,边去。”顾安南轻轻一推,一把扒开她:“我家夫人呢?叫她出来!”

暮芸被他扒拉得一个趔趄,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徐青树赶紧搀了她一把。

徐青树讪讪道:“夫人,老爷今日喝高兴了,你别同他一般见识,西衙署可还有别家人呐,别,别让他们瞧了笑话!”

“放肆!”顾安南指着二楼大喊道:“我娘子呢?!不是说怀胎了吗!让她出来!”

顾安南还穿着他那身俗气无比的衣裳,这一喝多,更像个沉迷酒色的混账东西了,要不是一张英气非凡的脸还能撑住,暮芸实在是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她抬腿一勾,扑通一声,将这俊俏的醉鬼勾倒在地。顾安南以一个狗吃那啥的姿势脸朝下扑地便倒,一双长腿犹自在地上支来支去地试图起来,最后却只翻了个身,半个脑袋枕在荷花池边上,指着暮芸啊地一声,高兴起来:“在这!”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