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他年此时许年华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花砚枫去了一日，担心。

花砚枫去了二日，担心。

花砚枫去了三日，担心。

花砚枫整整去了十日，音信全无。若是依着易子皓的判断，不出三日花砚枫便该回了。长生与风若终日斗嘴，吵吵闹闹没完没了。有些时候吼他们不要吵，有时候又觉他们若是不吵，静得有些瘆人。

直至三日后，正逢初三家主寿诞。易子皓早早起了，又拿出那块护身符摩挲了好几回，而后带着长生去寻风若，准备一并去祝寿。乾宫大殿里，各路人马一一拜过，各色礼品被来贺之人一一献上，小厮端着一一呈给家主，家主乐得合不拢嘴。直至长生时，长生什么也没送上，只是到了一句“万福”，这一句话却无论如何也不是祝寿。

易子皓忽的心头一紧，他本是替长生准备了一份礼品，一副气壮山河的丹青。那丹青看似平常，却是由一万个“寿”字巧加排列而成，正迎着万寿无疆之意。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是颇有新意，想来风家家主若是见了必然欣喜。怎料到，这长生会在这档子时候犯了浑，偏偏不与风家家主个痛快。

风家家主虽然依旧是一脸笑意，也未说什么，眼神之中却透着些许不悦。二爷三爷见缝插针，又借题发挥了一番，故意给长生难堪。

于此之时，只问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五爷家的凝儿小姐翩然而至，举着一展绣着万寿的旗子落下，道了一句“孙女祝祖父气概雄浑，福泽绵长”后，便将那旗子呈给家主后。随后就着二爷三爷的话说了起来，言语之中所为的礼数、诚意种种一合二爷三爷心思，直说的二爷三爷脸像绽放的菊花般灿烂，皆开口称赞风凝如何通明事理。

于此之时，风凝话锋陡变，就着家主念及苍生疾苦的仁义之心，说起了古今献礼的奇闻轶事。末了来了一句：“千里送鹅毛，也是份情谊，更何况当面祝寿？一切全凭心思，若是因此铺张浪费不知节俭，倒也削去了福气。”

这一句，委实是在折二爷三爷的面子，二爷三爷送的礼原是花了重金，却不成想末了反倒成了不知节俭，脸色都如菊花残损。

想来这凝儿小姐是有意而为之，风五爷的院子里，二爷三爷齐齐发难，今日这凝儿小姐便来此处报仇。倒是个快意恩仇的奇女子！

如此一来，却也解了长生的窘境。易子皓与风家小姐已是第三次会面，此次她有仗义又为长生解围，自然心怀感激。遥遥一望，正迎上风凝的目光，四目相交二人都忽的一愣，随后相视一笑，许多事情了然于心，也无需再多言说什么。

拜寿过后，便是酒席。这一顿酒席，风家家主不过做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见他离开时的神色，便可知晓他虽有心留在这里，却又觉得小辈碍于他的面子无法尽兴，倒也是关爱后辈的一番苦心。风家家主离去后，二爷三爷齐齐放了碗筷跟了上去，剩下的除却原由的众人，便就是那些远道而来，以及参加盛会后特意留在此处等候拜寿的子弟。

少了家主在此，喝的倒是痛快。眼下这些人里，便也只有风若与风凝与家主血缘最近，且风若又是神风堂堂主，整个场子便由风若与风凝撑了起来。

酒席间，长生喝得有些多，扑在易子皓怀里嚎啕到哭，说着自己如何想念爷爷。这么多时日，长生从未如此，易子皓知晓这孩子惯会藏住心事，原以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份心思变会淡些。却不知，反倒是与日俱增。

一时间，易子皓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抚着他的背。忽的不知谁说了句：“近几年不见风华城出席家主寿诞，许是早就忘了这一茬。”

有人窃窃对那人道：“掌柜的不知，我听闻是私下里拜的寿，想来是因为风化成人才凋零，没有脸面了。”

那被唤作掌柜之人又道：“花砚枫不是此前得了盛会武斗第二吗，如此长脸却也不出席，莫非是当真不记得家主的寿辰。”

此话一出，众人附和。易子皓已经魂不守舍十三日，这十三日里吃不好睡不安，时时怪念着花砚枫。如今那人一说，更是有些担忧，于是翻出花砚枫留下的护身符。

忽然，易子皓捧着护身符的手滞在半空。只见他掌心中，那倒一早上还好模好样的护身，正缓缓的候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不要！花砚枫，你一定不能有事！恍惚间，好似又见到花砚枫临行那一眼深深凝望，一眼望穿三思不及，终究是一念成祸。

易子皓抱着往风若怀里一塞，留下一句“替我好生看护他”，祭出锁相思化作一道蓝光向北方飞去。

寒风凛冽刮的面颊子生疼，本应该结个阵法护住自己，虽是会慢了些，倒也可以舒坦些。只不过，易子皓却似只管能更快一些，风寒与不寒倒是与他无关一般。

不消一个时辰，已经飞出白国地界，进入肃慎族地界。一路向北，本就愈发的寒冷。一入肃慎族地界寒风更胜了许多，一马平川的黑土地少了山林的阻隔，冷风呼呼啦啦的如同刀子一般。

易子皓手足皆已经冻僵，却依旧急急御剑而飞。忽然，易子皓好似撞到了什么，整个人从半空跌落。仔细看去，竟是一道光幕。这道光幕，若非修行之人自然难以望见，乃是肃慎族信奉的神明长生天。长生天浩浩渺渺无边无际，因肃慎族崇拜而生，也守护着肃慎族的子民世世代代永享安泰。

易子皓本也听落羽说过，只是眼下太过心急，一时竟忘了。锁相思为长生天重创，剑气瞬间化作一片虚无，易子皓重重跌落在地上昏厥过去，整个人仿佛摔散了一般，花砚枫的护身符却依旧被他死死的卧在手心。

落地时的枯树，将后背生生的划破出一个口子。躺在地面之上，汩汩的鲜血四散开来，将地面血染得通红。

花砚枫，我要去找花砚枫！良久，易子皓缓缓的睁开双眼，挣扎翻过身了，爬到锁相思旁。不及细思，握着锁相思，催动全身修为拈出法诀御剑而飞。

锁相思登时蓝光大盛，破空向前疾驰，然而易子皓周身被摔得尽数是伤，气海之中气运也一片凌乱，手中握着的锁相思也因此好似一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生生将易子皓脱出十余里，而后锁相思一飞冲天，直直向着长生天再次冲去。

长生天金光大盛，再次将剑气化去。易子皓在地跌落在地，五脏尽受损伤，眼睛沉沉的合上。四下一片漆黑，黑的无边无际，黑的让人连自己是谁都全然忘记。

漆黑之中，一个人轻轻的走来，在他耳边窸窸窣窣叫着他的名字。目光头像那人，瞬间只觉心中一片喜悦。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易子皓常熟一口气道：“砚枫，我终是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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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砚枫忽然一把推开易子皓，斥道：“子皓，别来找我。快回去！”

易子皓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凛对花砚枫道：“这又是神识化境！你怎么还如此莽撞，你到底是有多少条命可以这样全然不顾！”

“子皓。”花砚枫幽幽的唤了一声，易子皓急急止住，紧紧的盯着花砚枫。花砚枫继续说道：“子皓，你快回去，别来找我。还记得我刺你那一剑吗？那一剑我还你浑浑噩噩三年，你千万不要原谅我，一定要恨我。”

易子皓忽觉有些不大对劲，眼前的花砚枫飘忽不定，好似一场随时有可能碎灭的梦境。不，这不是神识化境，神识化境里的花砚枫绝不会是如此这般。那么这是……

“这是，我的梦。魂入梦中！砚枫，你的身体在哪里？快告诉我，我不要你死！”易子皓上前，想要抱住花砚枫，却触到一片虚无。一声凄厉的嘶嚎：“砚枫！”

花砚枫的身影再次凝聚与易子皓眼前，只见他手拈剑诀，吟赋道：“韶华幽幽辗做尘，玲珑七窍化虚无。”

一道剑气自花砚枫手中幻化而出，直向易子皓胸口刺来，却是引发七窍玲珑引的剑势。剑气正中易子皓的胸膛，花砚枫强扯出一个微笑。“子皓，忘了我。”

说罢，花砚枫衣袖一挥，罡风涌起将易子皓卷向远方：“回去吧！”

易子皓咳嗽了几声，缓缓的睁开双眼，却见四下一片白雪皑皑。这是哪里？我为何要来此处？想要起身，却发现周身剧痛。好冷，我不能在这继续冻着。一番挣扎艰难起身，却闻一声响起似有什么落在地上。低头望去，竟是一个护身符。

那个护身符上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贯过一个名字——花砚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