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雨初晴

过了六月望日，天空的月亮圆了又开始残缺。易子皓的蛊毒已经清除了十日有余，只是蛊毒一除，他强行驱动九幽诀的伤显得更为明显。这十余日，每日子午之时，气海之内的所有气运变会零散。不过，有白泽在一切都好说，更何况女妭的墓室里遗留着诸般法器和医药典籍。白泽失血在女妭残存灵气的润养下，也好了大半。只是，白泽耗尽的修为却没有丝毫恢复。这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白泽的灵力本就在女妭之上，即便居住在公共台时的女妭，也不是白泽的对手，更何况是这残存的灵气，能助白泽身体痊愈，已经是万幸了。

忽一日午时刚过，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结气浓云万千。倏忽之间，骤雨倾盆。易子皓本来正在女妭墓室的石壁之前兀自调息，来不及避雨浑身上下被淋了个精湿。

他急忙收功，躲进墓室石壁之内，脱下来湿透的衣服拧起水来，望着风云突变咒怨了几句。轰隆一声，一道天雷响过，他吓了一跳。自打落羽归尘之后，每每有惊雷响起，他便不自觉的想到那日的一幕。只是，大仇未报，他却险些丢了性命。

一声长叹，夹杂着诸般无奈。

兀自回忆间，他只觉后颈之上传来冰凉的气息。他揉了揉脖颈，随即转过头去。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映入眼帘，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半晌，易子皓惊魂落定，拍着光溜溜的胸口说道：“小白，你走路怎没个动静！”

但见白泽一张脸上，尽是易子皓看不懂的神色。白泽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淡淡的对易子皓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之后径自走到门口。

门外，落落的长恨天，急急的风雨骤。

良久，白泽径自走向雨中。易子皓从未见到白泽如此反常，一把扯过湿衣服披上，悄悄的跟了出去。雨水在白泽的身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晶莹剔透似是划不开的泪一般。七转八折，白泽忽然在一颗柞树之下停驻脚步，之后在树下挖掘着什么，直至双手鲜血淋淋。

一个脂玉般的瓶子被白泽仔细的捧在手心里，那一刻似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易子皓躲在远处，他只看见白泽的背影，此刻的白泽双肩簌簌的抖动起来。易子皓猜他一定是哭了。

久久无言后，白泽低声长吟道：“璃华——”

烟雨蒙蒙之中，谁的泪水揉碎了谁的心肠，千言万语不及说出口，化作一道道伤，刺痛着谁的思量！

易子皓悄悄走到白泽身旁，将衣服撑在白泽头顶，也不说什么，就只是陪他在雨中捱着。白泽转头来，见了易子皓后，一把将他推开。

“你走！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易子皓不由得一愣，不解道：“小白，你这是冲撞了哪里那路神仙？”

说罢，易子皓只觉自己言语有些欠妥帖，这白泽本就是神仙，又怎么会冲撞了其他的神仙。于是，他干笑两声，问道：“小白，怎么了？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你做得都对，只是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不走，我走！”

易子皓被白泽没头没脑的驱逐，心里隐隐的有些恼火，留下一句“不可理喻”，转头走向女妭的墓室不在搭理他。

易子皓刚刚来到墓室门所处的石壁前，骤雨竟然转晴。这样说变就变得鬼天气，当真也是令人心烦，好端端的晴空忽然一场大雨，又无端端被白泽驱逐，今儿这是怎么了？易子皓下意识的掐指一算，竟不由得一愣。

他的拇指落在了中指的下节，中指下节——叫空亡，音信稀时，五行属土，颜色黄色，方位中央；临勾陈。诀曰：空亡事不祥，阴人多乖张，求财无利益。行人有灾殃，失物寻不见，官事有刑伤。病人逢暗鬼，析解可安康。

谋事主三、六、九。有不吉、无结果、忧虑之含义。这是最凶的卦，所占事宜均很大的不利。

莫非，是白泽要发生什么事情？

不及细思，易子皓再次来到白泽刚才所处的柞树之下，却没了白泽的影踪。忽然，不详的预感笼罩在易子皓心底，他急忙运通全身修为，驱遣观微之术。

须臾之间，旱魃山的全貌尽收眼底，易子皓的神识览尽四处芳华，却自始至终不见白泽的影踪，若不是白泽有意避开，那便是已经出了旱魃山。以现在路面湿滑泥泞，想来是第一种可能更多些。

既然白泽有意避开我，那自然无法寻到，可是今日之事怎么都如此莫名其妙？

其实，白泽并未有意躲避，也没走出旱魃山。只不过是他手中的那个瓷瓶灵力太强，而此时的他修为尽散，所以全身的气蕴被瓷瓶所掩盖。

那个瓷瓶，主人名字唤作璃华。

璃华，玲珑的前世，人世的华山女帝，覆灭的云水一方公主。今日白泽，为了给易子皓疗伤在女妭墓室中查找典籍，无意间翻出一枚留音传讯的夜明珠。白泽以为其中或许会有相关疗伤的秘法，急忙下咒将其解开，却发现里面尽是女妭消散之前与璃华的书信，还有一些残存的留音，那些留音的主人便是华山女帝——璃华，白泽曾经炽烈的爱。

那时候，女妭被人族始祖所害，而璃华也流落人世间，成为华山女帝。女妭之事被广为传播，璃华闻言想要前来协助，可是她被锁相思剑气所伤，走出不华山的地界。于是，号令一方走兽将夜明珠带给女妭，并叮嘱女妭一定要撑到她伤好痊愈之时，她会去解救女妭。

两个境遇相同的女子相互勉励，相互支持，夜明珠见证她们的伟大友谊。

女妭一天天衰弱，而璃华也久久未愈。直到最后，女妭再也无法继续坚持，于是乎把遗愿用夜明珠传递给璃华。

女妭的遗愿是——她一生从未说过爱，却不是她没有心悦之人，而是而是不能。系昆山公共台的神女，必须一生冰清玉洁，直至消散。如今，她即将消散，请璃华将她最爱的凤首箜篌送去她的消散之处。

璃华收到留音后，不顾自己的重伤，御剑来到女妭消散之处。可是，为时已晚，女妭消散后，一道山峦平地拔起。璃华终究是没能见上女妭最后一面，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重伤。而她的伤，都是拜白泽所赐。

一阵剧烈的咳嗽，璃华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落在旱魃山上化为对白泽的诅咒。她刺了一滴血，盛放在瓷瓶之中，埋葬于柞木之下，以此歃血牺牲的诅咒，来诅咒白泽与所爱的人一生一世生生不得善终。

就此，璃华化作一道青烟回归到华山，成为世间怨念最深的神女。

而白泽，恰巧找到那颗留音的夜明珠，以夜明珠里面承载的记忆，翻出华山女帝的诸般心绪，又发现了华山女帝残存的怨气，一路被怨气指引最终来到柞树下，发现了那个诅咒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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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及瓷瓶的那一刻，白泽发现，诅咒并非仅仅止于夜明珠里残存的留音，华山女帝将所有的恨意都融入诅咒，她不仅诅咒白泽此生无爱，也诅咒白泽成为毁灭之神。所有与白泽相关联的人、物，甚至一沙一石、一草一叶，都将被诅咒之力所毁灭。

冥冥之中，所有的过往都只是云水一方的神谕。万年前的洪水灭世如此，昆仑虚的覆灭也如此，还有所有死去的人都如此。

可是，诅咒之力并未结束，所以白泽才会赶走易子皓。他不想再牵连任何人，尤其是易子皓。一切的不可理喻，一切的莫名其妙，原来竟是煞费苦心的关心意切。

白泽兀自拿着那瓷瓶，失神的走在旱魃山中。四下雨后的阳光照耀着脚下一片泥泞，如此反差，一如白泽的心。

迷迷糊糊白泽不知走了多久，觉得气脉有些不足，停驻脚步捡了一个树桩坐下歇息。蓦然回首间，却见一人湿淋淋的衣服胡乱的搭在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眼神颇为幽怨的看着自己。

那人嘴巴一撇，道：“小白，你是不是中邪了，害得我好找！”

白泽叹了一声，随后走向那人。适才白泽已经觉察到有人用观微之术，想来必是易子皓，只是这瓷瓶的灵韵巨大，将自己掩饰的踪迹莫寻，可是他却依旧能找到自己，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原以为，相遇不过是我为一己之私促成的故事，却从未想过，诸般皆造化。

白泽拍了拍眼前这个少年的额头：“易大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易子皓狡黠一笑：“不可说，不可说也！”

白泽轻笑：“莫非你练就了昆仑虚神主娘娘专门用来寻人寻物的卜算之术——灵寻引？”

易子皓下巴微微扬起：“什么昆仑虚不虚的，贫道不稀罕。”

“瞧你厉害的，跟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