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兄弟情义
可他又想起了寸文山,想起了沐娜允,想起了自己还欠阿福他们一个“阿拉斯加的雪”。
他咬着牙,用匕首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走,可他还是踉跄着走到汽油桶旁,捡起地上的面包,又摸了摸怀里。
只有阿福刚才塞给他的半盒烟,还没湿透。
“等着我,我会替你们看看阿拉斯加的雪。”刀疤陈对着阿福他们的尸体鞠了一躬,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巷口走。雨水还在哗哗地下,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巷子里的罪恶。
巷口的警灯越来越近,红色的光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
刀疤陈却没停,他知道,只要能走出这条巷子,只要能到腊戍,只要能找到寸文山,他就还有机会。
为了自己,也为了死去的小弟们。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坚定。
血色残阳被乌云遮住,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浓重的血腥味,在这勐拉的小镇巷子里,诉说着这场亡命之徒的悲壮死斗。
而刀疤陈的身影,在雨水中渐渐远去,像一缕孤魂,在绝望中寻找着最后的生机。
华夏驻缅甸大使馆的临时办公区里,百叶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得支离破碎,落在王保山沾满泥污的警裤上。
他握着加密电话的手还在微颤,指缝里残留的暗红色痕迹,是今早从勐拉河带回的血。
小钱倒下时,他扑过去托住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指腹蹭到的血渍至今没洗干净,像道灼热的烙印。
“刀疤陈团伙57人,现场击毙25人,仅刀疤陈带1名轻伤小弟和两个接应的小弟逃脱,目前通过血迹追踪,判断其左腿为贯穿伤,大概率往腊戍方向逃窜。”王保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每报一个字,喉结就跟着滚一下,“查获文物19件,其中3件宋代官窑青瓷、1件明代宣德铜炉、2件清代玉观音为一级文物,其余13件为近现代仿品,已移交缅方文物保护局暂存,后续归国手续正在对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市局局长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政务公办的沉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我方伤亡具体情况?”
王保山的肩膀猛地塌了些,目光落在桌角那张被血渍浸皱的警员证上。
照片里的小钱穿着崭新警服,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警号“012789”还泛着金属光泽。
“牺牲2人:警员钱建军缅方警员丹吞;重伤3人:小赵左腿贯通伤、罗少校左耳撕裂伤合并右腿枪伤;轻伤4人,均为肢体挫伤。”
他顿了顿,补充道,“牺牲警员的家属安抚工作,我已安排警员对接,抚恤金申请材料今晚就能传回市局。”
“辛苦了。”局长的声音软了些,“家属那边不用急,市局会成立专项小组跟进,你们在前线,先顾好自己。”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另外,省厅刚同步情报:鲍司令近期在缅北频繁活动,线人反馈他不仅倒卖军火,还在暗中收购吴哥窟流失的石雕残件,目标可能是下个月曼谷黑市拍卖会。”
王保山的指尖骤然收紧,电话听筒硌得掌心生疼。
“局长,您放心,鲍司令这块我们一直紧紧盯着,也就这几天吧,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一切注意安全。”局长的指令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你们现在人手不足,不能再添伤亡,一切给我注意,注意,注意!”
“明白。”王保山挺直脊背,“局长您放心,我们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挂掉电话,王保山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站了半晌,直到窗外的蝉鸣将他拉回现实。
他摸出烟盒抖出支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燃着,烟雾里,小钱最后望向文物箱的眼神、丹吞扑向炸药时的背影、小赵中枪时喊出的“保护文物”,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
“王队?”使馆工作人员端着杯热茶走进来,搪瓷杯壁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褪色字样,“罗少校在楼下等您半小时了,说有要事。”
王保山掐灭烟,指腹蹭过警徽上的尘埃:“知道了,这就下去。”
他最后看了眼桌角的警员证,悄悄把它塞进内侧口袋。
小钱没来得及看到文物回家,他得带着这张证件,替年轻的弟兄多走一段路。
使馆楼下的缅式餐馆里,罗少校拄着临时削的竹杖,左腿站立似乎有些不稳。
刚才清创时,医生截去了坏死的肌肉,此刻只裹着厚厚的纱布,却不妨碍他往桌上摆酒瓶。
看见王保山走来,他咧嘴一笑,左耳的绷带渗着淡粉色血渍,却笑得比阳光还亮:“可算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使馆待到天黑!”
“不行,我得回腊戍忘忧茶社。”王保山摆了摆手,伸手去拎墙角的帆布包,“老吴他们还在等我汇总勐拉河的情况,刀疤陈的追捕线索也得连夜梳理。”
“梳理什么?汇总什么?”罗少校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竹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闷响,“再忙再累还能差这两小时?再说,你以为就你累?我这腿还在流血呢,不照样得拉你喝两杯?”
他往王保山手里塞了个温热的搪瓷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缅甸米酒,酒香混着焦糖味扑面而来:“这酒是缅北老作坊酿的,埋在地下三年,今早特意让手下挖出来的。”
“不是庆功,是替小钱他们喝杯送行之酒,他们把命留在勐拉河,咱们总不能连杯酒都舍不得陪他们喝。”
王保山的手顿住了。
帆布包的背带还勒在肩上,可“小钱”两个字像块石头砸进心里,让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啊,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王队”的年轻警员,最后连口热饭都没吃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急着走?
餐馆老板端着菜过来,陶盘里的缅式咖喱鸡冒着热气,油炸小河鱼裹着金黄的面衣,还有盘清炒野菜,是今早从勐拉河边采的。
罗少校又开了瓶酒,往王保山杯里满上:“先吃菜,这鸡是老板用棕榈叶焖的,香得很。”
王保山拿起筷子,咖喱的辛辣裹着鸡肉的嫩,却没尝出什么滋味。
罗少校看出他的心事,夹了块鱼放进他碗里:“我知道你难受,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弟兄倒下时,我在战壕里躲了三天,总觉得是自己没护住人。”
他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可后来我想通了:咱们活着,不仅要抓刀疤陈、抓鲍司令,更要把他们没护住的文物守好,这才是对弟兄最好的交代。”
王保山抬眼看向罗少校,对方左耳的绷带还在渗血,却笑得坦荡。
他端起酒杯,米酒的温热顺着喉咙往下滑,终于驱散了些心底的寒意:“说得对,得替他们守住。”
酒过三巡,餐馆里的食客渐渐散了,只剩他们这桌还亮着灯。
罗少校的脸涨得通红,左手攥着酒瓶,右手拍着王保山的肩膀:“你知道吗?今早清理刀疤陈的船时,我看见那尊明代铜炉的云纹碎了半片,当时就想,这群混蛋,连老祖宗的东西都敢毁,要是让他们碰到鲍司令手里的吴哥窟石雕,还不得把文物凿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