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消金(三)景昭小声说:“你真好看。……
一件沉重的事物,落在雀奴头上。
他的眉毛被细心修剪描画,眼尾染上薄红,唇鼻面颊精心修饰,身上穿着前所未见的华丽衣物,即使在百花山庄那等纸醉金迷的地界也从未有过。腰间佩着只有朝中贵人才能佩戴的朱组青绂,下方琳琅相击,叮当作响,极为好听。
他被打扮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尊贵又美艳的玩物。
但雀奴看不见自己这幅模样。
他眼前覆着一条白绫,质地柔软却极为遮光,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光,看不见景象,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也看不见自己那些同伴去了哪里。
有人将他扶起来,动作极为温柔妥帖。
但这份温柔妥帖自然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是为了他的精致装扮。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将他扶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笼子里,然后让他坐下。
无知无觉会带来极度的恐惧。
一片昏黑中,雀奴很是心慌,不知所措,只能温驯地坐下来。
喀啦!
笼子锁上了。
混沌里,他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极低的哭声。
有人哭着对他说:“雀奴,我想死。”
.
景昭睁开眼。
她看见了一片极为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目,却还是有些难以适应,用力眨了眨眼,侧首看去,只见裴令之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正不断眨着眼睛,眼梢有些泛红。
景昭赶紧抓住他的手,示意裴令之小心些揉眼睛,不要带掉面纱。
然后她才抬起头,认认真真打量着四周。
巨大的厅堂中,座位三三两两,各自散布,其间用屏风、栅栏隔开,不算华丽,却有种说不出的风雅好看。
厅堂正中间仍有高台,高台上铺着殷红的厚毯,灯光下就像是凝结的血。
景昭想起刚才蒙着眼的经历,抬手找到裴令之的手心,开始写字。
——要糟了。
裴令之看向她,眼底同样含着一点说不出的忧虑。
景昭继续写:船。
二人对视一眼。
轻微的颠簸,片刻的寒冷,带着潮湿的风,还有隐隐的水声,此刻在他们心中化为一个相同的答案。
他们现在,正身处一条巨大的船上。
消金坊的背后,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
只是城中向来禁止在内河行船,河畔又无船只,苏惠调查时没有漏掉这一点,他们就忽略了水路,认为拍卖会的活动范围仅仅在消金坊内部,不会离开。
谁能想到,消金坊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将所有人转移到了一条大船上?
手心一痒,景昭集中注意力辨别,发觉裴令之写的是四个字:地下水道。
地下水道,由小船离开城中,登上大船。
景昭抬手要写,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太慢,附到裴令之耳畔低声说:“不对,这里的宾客不会有身份太贵重的人,这里要么没有身份足够的贵客,要么那些贵客在别的地方。”
“为什么?”
景昭心想这还用说?真正活在云端的人无法接受被人以任何形式摆布,像这样蒙上眼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岂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将主动权交到他人手中。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下一秒厅中骤然化作喧嚣。
鼓噪声、掌声与欢呼声齐齐爆发,所有宾客以一种格外兴奋的态度同时看向高台。
不知何时,那里走出来一个戴着银面具的男人,高声宣布:“诸君请看今夜最后一件藏品——”
轰隆!
高台的地面裂开了。
刹那光影变幻间,高台上空万千红绸垂落,如裙裾般飞舞环绕,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能隐隐窥见高台的裂口中有许多口巨大的箱子向上升起,伴随着‘喀啦’‘喀啦’的响声,稳稳摆在了原地。
乐声骤起。
像是琴声,又似笛声。
飞舞的红绸凌空而起,伴随着消逝的笛声没入穹顶,再也不见。
身临其境,这幅场景确实极为风雅好看,然而台下宾客哪有心思欣赏,纷纷向台面上看去。
台面上摆着的不是箱子,而是四只巨大的金笼。
那些笼子装饰着极为繁复的花纹,边角缀着铃铛,很是精美。
每一只笼子里,都端坐着一个华服严妆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