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那么她们母女,就都自……
夜空阴沉,乌云翻墨。
今夜无星无月,夜色阴沉,深更半夜的皇宫万籁俱寂不闻人声。是以,芳筵殿那边稍有动静,立刻便被明昼殿值夜的内侍探知,还不等报讯宫人飞奔而来,便去寻梁观己。
咣当!
一声脆响,玉碎声如同裂帛,深夜分外刺耳。
梁观己手还悬在半空中,尚未来得及叩门,听见殿内的动静,心头一惊,连忙揣度着推开殿门,疾步走到内室门外:“圣上!”
皇帝的声音分外清晰:“进来。”
梁观己这才走进内室,步子虽然急切,语调却依旧平稳:“圣上,芳筵殿那边过来报讯,太女殿下即将临盆了。”
由于皇帝已经就寝,内室灯烛灭了大半,只有一两盏灯火未熄,隔着罩子散发出柔和黯淡的光,映亮方寸之地。
御榻深处,皇帝拥衾而坐,面颊雪白眼珠乌黑,目光未曾凝实,仿佛注视着虚空之中捉摸不定的一点。
直到梁观己说出芳筵殿三字,他才骤然回首,挑起帘幕。
榻外朦胧的灯火,映出皇帝幽白面孔,就像一线幽暗里浮出的一只艳鬼。
“太医过去了没有?”
梁观己恭谨道:“禀圣上,芳筵殿已经去请太医并女医、稳婆了,一应物事殿里也早备得齐全。”
皇帝颔首:“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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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莅临芳筵殿时,这里已经灯火通明。
按常理来讲,皇女临盆,驸马为了表示对妻儿的重视,应该守在产房外,虽不能随意进出,却也不能远离,如此才显得上心。
然而皇太女贵为皇储,又与普通皇女不同。
说的冷酷些,寻常皇嗣,只要不是储君,无论皇子还是皇女,地位固然贵重,但影响力着实有限——但凡不是皇帝唯一的孩子,死了也就死了,朝臣们叹惋一二也就罢了。
但皇储不同,不要说皇帝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就算还有十个八个儿女,一国储君更易,仍旧是足以天翻地覆的大事。
是以,太女刚被扶进产房,东宫内卫统领苏惠、承书女官二人立刻便按照早定好的规矩,分头把守住产房内外——由苏惠率领内卫守住外部,将一切闲杂人等遣出芳筵殿,只留必不可少的宫人;由承书女官带领贴身宫女,亲自进产房监督协助,太医和稳婆加起来四个人,产房里有八名亲信女官,绝不会留下任何做手脚的余地。
承书女官其实已经算是介于宫廷内外之间的官职,严格来说不该由她负责产房之内。
但她此前做了多年承侍,新上任的小鱼还是由她一手带出来的,论起在内宫的威慑力,还是她更强些,这个时候也就暂时恢复旧日职权,担当起承侍的责任。
外有苏惠、内有女官,芳筵殿上下此刻守得有如铁桶,就算皇帝无暇前来坐镇,其实也没有值得忧虑的地方了。
这幅阵势过往曾经由内卫与女官演练过无数次,在太女有妊之后,大尚宫便料事在先,上书奏禀皇帝,循着齐朝储君养病、宫妃临盆的宫规条例,完善一番,拟定了皇太女生产时的诸多定例。
皇帝御口允准,景昭无意反对,裴令之当然也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他倒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惊觉按照这条宫规,太女生产时,附近不能有半个闲杂人等出没,每一个进入芳筵殿的都必须是有用之人——所以这么一来,作为帮不上忙的皇太女妃,裴令之自己也必须离开芳筵殿。
因此,圣驾停在芳筵殿外时,皇帝下辇,目光一扫,只见殿门外空地上守着大批宫人侍从,最前方摆了把空椅子。
裴令之没有坐下。
他眉梢紧蹙,神情忧虑,正在原地打转。注意到圣驾驾临,这才急急上前行礼。
皇帝目不斜视,径直走入殿内。
穿过寂静的前殿,来到前后殿阁间的庭院前,只见东侧改作产房的偏殿灯火通明,庭院里宫人们整齐排成两列,井然有序来回穿梭。
宫人们还没来得及行礼,梁观己察言观色,已经扬声道:“圣上口谕,全都免礼,只管依令行事,各尽其责!”
苏惠从黑暗中现身,拜倒行礼,又默不作声退下。
皇帝立在庭中的海棠树下,缓声道:“如何?”
燕女官守在门口,兼顾内外,闻言连忙上前禀报:“殿下已经发动了,太医和稳婆都守在里面,请圣上先到正殿坐一坐。”
皇帝微微颔首。
他的容色依旧幽然,较之往日甚至更添雪色,只是掩映在夜色与灯火里,看不真切。
皇帝抬手。
他立在海棠花树的阴影里,摘下一枝垂至鬓间的花叶,轻轻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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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寸寸流逝。
偏殿内不复平静,太医、稳婆、女官声音交错,还有宫人足音忙乱地响起。
隔着芳筵殿庭院与宫室,裴令之听不见太多动静,只能听见头顶翻滚的阴云之上轰隆隆巨响,闷雷滚动,夜色浓郁到了最深处,开始褪去。
但殿内没有传出任何好消息。
四月夜风仍然带着丝丝凉气,裴令之额间却渗出细密汗珠,他低声念诵,秀美面孔像一尊冰冻住的雕像,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地步。
积素从来没有见过自家郎君露出这般神色,有心想要劝慰,往前走了两步,只听裴令之正低声祈祷:“……愿以二十年寿命交换,只求曦和平安。”
积素听得一惊,但见裴令之连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都念到一起去了,知道郎君此刻只怕心乱如麻,又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声劝道:“郎君不必担忧,太女殿下与皇孙身份贵重,自有龙气庇佑。所谓吉人天相,定能平安无事。”
裴令之似是在听,又似是没有。
良久,他道:“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