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良心不安。
南瓷静静坐在医院的长廊里。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从法国辗转来到芝加哥。
法国的医院为应修景做了简单处理,却没有一位医生能够替他实施手术。
迫不得已,他们连夜来到这里。
南瓷的记忆里只有螺旋桨搅动风沙打在脸上的痛感,以及耳朵里时不时的鸣叫声。
他甚至对爆炸一瞬间的记忆是模糊的,对突然来到这里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汽车爆炸的后遗症。
脸上和手上均是尘土,白色运动鞋此刻也变成了黑灰色。
他坐在那里,眼前急速奔走的人群不能掀起目光半丝波澜,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
“小南,你也在这里,你没有受伤吧!”
声音传到南瓷耳中闷闷的,总像是有一层隔阂般,待南瓷抬眼看见面前的人时,才终于找到自我意识。
“许女士。”他嗓音沙哑。
许千雅坐在他身边,毫不嫌弃地揽着南瓷的肩膀:“你和修景去法国工作了是吗?真是连累你了,还好你没事,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呀?”
南瓷动了动唇,酸涩感忽然涌上喉咙。
“怎么了?害怕了?”许千雅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别怕,阿姨在这,刚刚医生跟我说修景的情况很严重,你看我这个当妈的都没被吓到,你怎么还吓成这样。”
她说完就抬手,南瓷这才意识到许千雅在给自己擦眼泪。
他……居然流泪了吗?
是因为明明自己才是导致应修景陷入危机的主要人物,可却要不知情的许千雅反过来安抚他的愧疚。
他良心不安。
“许女士,我……”
“许女士。”周然走过来,先看了南瓷一眼,才转头跟许千雅点了个头,给了她一张纸:“请您签字。”
许千雅签好字后,周然将纸送到医生办公室。
再出来时,跟南瓷说:“南先生,方便跟我过来一下吗。”
“快去带小南也检查检查吧。”许千雅拍了拍南瓷的肩膀:“我看这孩子都给吓傻了,别有什么内伤。”
南瓷木讷地跟在周然身后,两人来到另一条走廊里。
这里没什么人,鼻间漂浮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周然上下打量他一番,问:“南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实际上,南瓷点头:“我没什么事。”
“那您看到应总的情况了吗?”周然看着他,眼神比最初他刚和应修景在一起的时候更冷。
周然说:“应总为了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南瓷眨了眨眼:“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知道那辆车为什么会爆炸吗?”
“凌彦。”南瓷答。
“你知道?”周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而后点头:“好,那我来给你补充。”
“应总在法国的最后一天,凌彦过来求他投资被拒绝,而后应总赶去餐厅赴你的约,再出来时发现凌彦的车就在附近。”
“回国以后,应总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调查凌彦。三天前我查到,凌锐五死在了戒毒所里,时间大概是半个多月之前。”
南瓷眼睫颤了颤。
果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就是那段时间,凌彦的短信消失了几天,而后又发来了那条颇有些同归于尽意味的信息。
他不露声色地想着,听周然继续道:“应总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处理好手头上的事,第一时间赶到法国,而汽车爆炸这天,正是他刚到法国的第一天。”
“你说应总这叫什么?这叫送命。”周然自问自答,而后眯了眯眼,咬着牙问南瓷:“南先生,现在你还是无话可说吗?”
南瓷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幸而身边就是墙壁,他倚在墙边急促地喘息。
那些朦胧的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经常在楼下看到的那台车就是凌彦用来监视他的车,他知道他在福利院工作,知道他的住址,摸清楚他上下班的时间,赶在他不在车里的时候在车上放了炸弹。
这是要让他给凌锐五赔命?
南瓷突然感觉很冷,手臂激起鸡皮疙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战栗。
这是后知后觉的恐怖,他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见不到亲朋好友,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尸骨都不存在。
“从前我觉得你是个绣花枕头。”周然沉声说:“后来发现是我小瞧了你,南先生你不仅聪明,还有坚韧的毅力,可现在――”
他冷笑一声:“我觉得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尽管耳朵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周然的声音依然句句砸进他的心,并在上面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是自私自利吗?
不是。南瓷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