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
悄悄
顾芳松攥着那个烫手的粉色“炸弹”,一步三挪,悲壮地朝着高一(1)班教室挪去。那背影,活像要去炸碉堡。
江逾明站在原地,盯着顾芳松消失在教学楼门口,紫瞳里那点“替兄弟把关”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褪去,但很快被一股更强烈的、抓心挠肝的好奇心取代。
“操……宋望舒那死人脸,收到情书会是个啥表情?”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宋望舒面无表情地拆开?或者直接扔垃圾桶?还是……万年冰山脸上会出现一丝裂缝?哪怕一丝丝惊讶也好啊!
这念头像猫爪子似的挠着他。让他干等着?不可能!
“妈的,看看去!”江逾明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左右瞄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主要是他那显眼的伤臂),立刻猫着腰,鬼鬼祟祟地也溜进了教学楼。吊着条胳膊,动作有点笨拙,像只偷油的大耗子。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自己班后门。教室门虚掩着,午休时间,里面人不多。他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双贼亮的紫瞳往里瞄。
果然!
顾芳松那傻大个儿,正站在宋望舒的座位旁边,手里捏着那个粉色的心形信封,表情紧张得像是捧了个定时炸弹。
而宋望舒呢?他依旧坐得笔直,侧对着后门方向,正在……做题?好像还是早上那本物理竞赛题!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仿佛顾芳松是团空气。
“宋、宋望舒同学……”顾芳松的声音有点抖,艰难地开口。
宋望舒的笔尖顿了一下,没擡头,只微微侧过脸,纯黑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了顾芳松一眼。那眼神,跟看窗台上的粉笔盒没什么区别。
顾芳松被他看得压力山大,舌头更不利索了:“那、那个……刚、刚才有个女生……让、让我转交这个……给、给你……”他赶紧把那个粉色的信封往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在递交国书。
宋望舒的目光落在那抹刺眼的粉色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依旧没接,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顾芳松,眼神里带着清晰的询问——谁?什么事?
顾芳松被这无声的压力逼得额头冒汗,赶紧把江逾明那套“理想型理论”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语速飞快:“哦!就、就是个女生!看着特、特温柔!特平静!像水一样!江逾明说、说肯定是你喜欢的类型!让你好好看看!别辜负人家心意!”他语无伦次,但核心意思传达得很到位——这是江逾明钦点的“嫂子”人选!
门后的江逾明听得差点乐出声!松子这傻小子,传话传得还挺溜!他屏住呼吸,紫瞳瞪得更圆了,死死盯着宋望舒那张冰块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宋望舒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纯黑的眼睛在那粉色的信封上停留了大约一秒,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张草稿纸。然后,他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到自己的习题集上,仿佛那封承载着少女心事的信,还不如一道物理题有吸引力。
他甚至没伸手去接。
只用那清冷、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极其简洁地吐出一个字:
“哦。”
哦?
就一个“哦”?!
江逾明扒着门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操!这他妈什么反应?!人家妹子一片心意,他连个“哦”字都说得这么敷衍?!连信封都不接?!
顾芳松也僵住了,手里那个粉色信封递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地悬在半空。他求助似的看向后门方向——明哥!救命啊!这活儿没法干了!
江逾明一看顾芳松那怂样,再看看宋望舒那副油盐不进、专注做题的死样子,一股邪火“噌”地就上来了!妈的!装逼犯!不识好歹!
他再也藏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悄悄观察”,猛地从后门蹿了进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虽然吊着胳膊姿势有点滑稽。
“操!宋望舒!”他几步冲到宋望舒桌边,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不爽,“人家妹子给你的情书!你他妈‘哦’一声就完了?懂不懂尊重人?”
宋望舒终于擡起了头,纯黑的眼睛看向突然冒出来的江逾明和他那条显眼的伤臂,眼神里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门外。他平静地反问:“尊重?”
“废话!”江逾明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心虚,但气势不能输,梗着脖子,“人家辛辛苦苦写的!还特意找人转交!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还是不是男人?”
宋望舒的目光在江逾明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吊着的胳膊,最后落回顾芳松手里那个碍眼的粉色信封上。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是不是男人”和“看不看情书”之间的逻辑关系。
然后,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与我无关。”
“我靠!”江逾明被他这态度彻底点炸了!什么叫“与我无关”?人家写给你的!他简直想撬开宋望舒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公式!“行!行!你清高!你了不起!”他气得原地转了个圈,指着顾芳松手里的情书,“松子!拿着!他不收拉倒!咱走!省得在这儿碍着大学神做题!”
说完,他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顾芳松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拖!力气大得完全不像个伤员。
“哎?明哥?情书……这……”顾芳松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里还攥着那个烫手山芋。
“拿好!回头还给那妹子!就说宋大学神忙着拯救世界,没空看这玩意儿!”江逾明一边气呼呼地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嚷嚷,声音在整个教室回荡。
顾芳松被他生拉硬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飞快地、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宋望舒。
宋望舒依旧坐在原位。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而冷硬的轮廓。他看着江逾明拖着顾芳松消失在门口,听着走廊里江逾明那中气十足、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不识擡举!”、“装逼犯!”),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飞过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他垂下眼睫,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习题集上。那道复杂的电磁场叠加问题,似乎比刚才那场关于“情书”和“尊重”的闹剧,更值得他投入全部的专注力。
笔尖再次落下,沙沙的写字声,是教室里唯一的声响。
走廊里。
江逾明拽着顾芳松走出老远,才气哼哼地松开手,一脸不爽地甩了甩自己那条伤臂:“操!疼死老子了!都怪那装逼犯!”
顾芳松揉着被拽疼的胳膊,看着手里那个被江逾明定义为“宋望舒喜欢的温柔平静型”的信物,哭笑不得:“明哥……那这情书……咋办?”
“咋办?”江逾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找个机会塞那女生抽屉里!或者直接扔了!看着就烦!”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妈的,白瞎老子一片好心!还帮他分析理想型?分析个屁!他那种人,就该孤独终老!跟他的物理题过一辈子去吧!”
他骂骂咧咧,大步流星地朝着食堂方向走,背影充满了被“辜负”的愤懑。那条吊着的胳膊,随着他气呼呼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顾芳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无辜的粉色信封,长长叹了口气。得,这“信鸽”加“炮灰”的活儿,算是干到头了。他赶紧把情书塞进裤兜,小跑着追上还在骂“装逼犯”的江逾明。
食堂的喧嚣扑面而来,盖过了校霸关于“理想型”和“孤独终老”的愤愤不平。只有那个被塞进裤兜的粉色心形,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女未曾开始就已结束的心事。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的味道和周大炮抑扬顿挫讲解《祝福》的声音,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
江逾明歪靠在墙壁上,右手撑着下巴,眼神放空地盯着黑板。左臂的绷带像个沉重的挂件,压在桌面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闷痛。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结果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引来旁边几道偷偷打量的目光。
操!真他妈烦!他暗骂一句,视线百无聊赖地扫过桌面——摊开的语文书像天书,崭新的笔记本一个字没动,笔袋拉链敞开着露出几根断头的铅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手的指尖。
那里,捏着一枚小小的、银色的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