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邬万矣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除了小腹有着轻微的温热感,他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异样。
他以为作为“种子”的载体,他会成为种子的养料,他也做好了承受被榨干的痛苦,哪怕被吸取所有的血肉后成为一具干尸死去,他也不会后悔。
可他身体里的种子就像糜云金一样,没有任何尖锐的攻击性,安静的像一滴水珠进入了湖泊,除了细微的涟漪,充满温和与包容。
甚至邬万矣觉得他是那滴水珠,种子才是宽阔的湖泊。
身体的病痛在生命的源泉下是如此渺小又无足轻重。
邬万矣双眼无神地坐在床头,听到糜云金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脑海里短暂的出现了昨天怪诞又美丽的景象。
之所以短暂,是那幅场面直到现在仍旧无法细细回想,哪怕只是妄图看清枝条的样子,也会有种被泰山压顶的压迫感,在强烈的心悸中难以呼吸。
糜云金坐在床沿,摸着他的腹部问:“疼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糜云金说:“不疼。”
糜云金穿着他的衣服,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将那身雪白的皮肤与颈侧鲜红的花衬托的更加显眼鲜明。
但糜云金的脸却显现出了一丝从没有过的苍白。
好像被抽掉了一半的血肉,那张美艳的脸带上了将要凋零的虚弱。
邬万矣双眼失神,喉结微动,忍不住抬起了指尖。
糜云金变得和他一样了吗。
他们将一起奔赴死亡。
对上糜云金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他又移开了视线,抬起的指尖悄然下落。
他在糜云金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面目扭曲的自己。
那样的他太卑劣太丑陋了。
——
邬万矣之前在床上躺的太久,以至于他的身体在麻木中失去了自主行动力。
他就像个瘫痪的绝症患者,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但邬万矣却没有了前几天的愤怒与暴戾,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像在脸上覆了一层虚假的面具。
此刻邬万矣坐在庭院的轮椅上,看着在花圃里修剪花草的糜云金,对方那头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花瓣上,鲜红的发尾与花瓣交叠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花更红还是糜云金的辫子更艳。
糜云金挽着袖口,修长白皙的手拿着剪刀,五彩斑斓的蝴蝶围着他飞舞,明媚的阳光是最耀眼的点缀,站在花圃里的糜云金美的就像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也画不出来的画。
之前没有抓住的岁月静好再次轻轻地擦过邬万矣的肩,为邬万矣漆黑空洞的双眼带来了鲜亮的颜色,却只是浅浅地停留在表面,无法融进他的眼底。
邬万矣目不转睛地看着糜云金,想不明白一个即将死亡的人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
这个问题成了他解不开的结。
糜云金的坦然成了他虚伪的愤怒,糜云金的平淡成了他虚假的悲伤。
看着那张被阳光照耀的脸,邬万矣在极端之下猛地产生了一丝极为阴暗的念头。
或许糜云金的一切都是伪装,温和也好,包容也罢,不过都是像那张美艳的脸一样虚幻的海市蜃楼。
说不定连那些故事都是假的,曾经在沙漠里迷失的那些人早就化作森森白骨,被糜云金连皮带骨地吃掉了。
就像虚假的童话,背后都是鲜血淋漓的现实。
邬万矣苍白的脸在阴影下蒙上了阴霾,那双漆黑的眼睛也越来越深。
极为扭曲阴暗的情绪在他的眼里翻滚。
好像只要把糜云金想成和他一样卑劣阴暗的人,他的心里就会升起一丝病态的快.感。
也为他可怕的兴奋找到了借口。
——既然糜云金是一个如此阴暗丑陋的人,那就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去死吧。
“喜欢吗。”
突然一朵鲜艳欲滴的花送到邬万矣面前,邬万矣眼眸微震,表情有一丝怔愣。
所有阴冷可怖的情绪都在此刻化作灰烬。
背着光的糜云金像第一次在沙漠向他伸出手时那样光芒万丈。
他看不清糜云金的脸,却能感觉到腐朽的角落被阳光照耀的温暖。
邬万矣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只是很快那点碎光就被掩盖。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那朵伸到他面前的花,没有说话。
糜云金却不等他回答就将那朵花放在了他胸口的口袋里。
“吃饭吧。”
糜云金推着他进了别墅,轻松的语气仿佛任何事都不值一提。
邬万矣无意识地放松了身体,低头看向胸口的花,眼神有几分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