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回京“孤把这同心佩送给你。”……
第71章回京“孤把这同心佩送给你。”……
东宫。
已是入夜,月上柳梢,往来踏过寝殿门槛的步伐匆匆,撷过阵阵浓郁的药味。
陈御医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之际,瞧见太子入了内,他紧忙叩首回禀:“殿下,岑姑娘的情况……不容乐观。寒风入体,引发旧疾反复,加之近日入了冬,天气无常,无疑是雪上加霜。微臣正带着太医院众同僚在尽力救治,相信岑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若是能熬过这一难关……”
太子没等他将话说完,“孤不要假设,孤要她定能熬过。”
陈御医无声叹了口气,再一拜首,“微臣这就去煎药,还得请殿下费心,喂岑姑娘用药了。”
太子折身步入寝殿里屋,擡手撩起重重落下的鲛绡,各色宝石缀满的金榻上,岑拒霜安安静静地躺在锦衾间,幽幽轮转的珠灯照着那惨白无血的面庞,她像是一樽一动不动的琉璃,一座碰不得摸不得的玉石,脆弱易碎。
自沥城回京的途中,岑拒霜一病不起,用了多少药也不管用,到后面更是一滴药也喂不进去,喝多少便吐多少,眼见她日益消瘦憔悴,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太子连夜不休地将她带回了东宫,召来太医院一众为之诊治。
陈御医彻夜为岑拒霜施针稳住了病情,但依旧沉疴难愈,危在旦夕。
太子出神地看着她良久,忽觉那乌青的嘴唇动了动。
他俯身朝她唇畔贴近,便听见她一直低声咬着两个字音。
“殿下…殿下……”
岑拒霜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但久未有这样难受的感官,让她无法适应。濒死的感觉爬满整个躯壳,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失,就像儿时险些挺不过的那次重病一样,那会儿大夫说,她能够转危为安,简直是上天给的奇迹。
那这次呢?这次是不是就没那么幸运了?
岑拒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不知自己是梦中还是在哪里,身体沉重得难以挪动分毫,好似自己只是一缕随时会飞走的魂魄,又轻又重。她久久才看清榻顶嵌满的各色宝石,系挂的玉石流苏轻轻摇晃,这样熟悉的场景,恍若是梦。
她喃喃自语着,“我,我是不是死了?怎么这里……和太子的东宫一样好看?”
这一说出口,她便听得自己嗓音嘶哑难听,还有好些语句不成字音,岑拒霜差点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太子摸着温度适宜的手炉,又掀开她的被角,把手炉放进被窝里,“你死了,那孤是什么?”
岑拒霜还未回过魂来,晃动的层层鲛绡之下,烛火明灭,她看着太子近在咫尺的面庞,如梦似幻,她不由得怔怔说道:“殿下你怎么也死了……”
太子嘁了一声,指腹轻点了点她的唇畔,“死人才不会像你这么多话。”
唇上传来他指尖的温热尤为真实,她能够感受到他薄薄的茧来回摩挲着,真切无比的感官像是把她的魂一点点安放进了这具身躯里,让她知悉自己还活着,岑拒霜只觉眼角发酸得厉害,发热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太子挪着指尖往上,抚着那眼尾的堪堪泪痕,“怎么又哭了?”
岑拒霜哑声答道:“……我还以为殿下跟我一样死了。”
“孤去问过黑白无常了,他们嫌你又瘦又小,带回地府都挣不了几个功劳,所以他们不要你了。”
太子一时不知她是怕他死,还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死了,他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着,“至于孤,孤可不会那么容易死。这世上能让孤死的人,还没出生。”
岑拒霜被他编造的话给逗笑了,月牙儿似的眸子一弯,湿漉漉的睫毛扫在他的指背,“殿下你骗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太子又再捏着她的脸颊,觉着这两旁的肉少了不少,他皱起眉,“怎么,上回也不知是谁还闹着自己刚及笄,和小孩子没区别。这会儿又不是小孩了?”
岑拒霜说不过他,转念瞧见自己眼下是在东宫寝殿里,后知后觉她已是回了京城,“叔父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又病了……”
只听太子说道:“孤这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岑侯允了你在这里养身体。这次可不是孤强行把你扣在这里的。”
他后半句的解释让她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在责怪他从前蛮不讲理,岑拒霜撚着被角,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仓皇逃避着他的双眼,“我……我又困了,想要睡会儿。”
太子反常地没再跟她闹,“睡吧,孤待会儿给你喂药。”
……
岑拒霜阖着眼,但她没能入睡。
即便身体疲惫不堪,提不起半分力气,病时的难受始终折磨着每寸皮肉,让她怎么也没法安稳入眠。
耳畔传来太子在寝殿内来来回回的足音,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忽近忽远,她知道太子还没离去,又或者说,自她病后,他就这般日日夜夜守在自己身边,从没离开过半步。
倏地,她的枕边被放置了什么东西,细微的叮铃声响像是玉佩叩击的动静。
“这枚同心佩,是孤差人连夜打好的。”
太子在自言自语,低沉的嗓音近似呢喃。
“孤把它送给你。”
岑拒霜屏住了呼吸,她不敢让他发现自己还没睡着。太子的手离她脸庞很近,他在缓缓抚着那枚同心佩,默然不语了许久,不知在做什么。
同心佩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苦涩拥满了心尖,岑拒霜藏在锦衾下的指节已是捏紧。
她久病多年,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她又怎么会不知,她这次病得比以往都要严重?稍有不慎,她便真的命丧黄泉了,届时天人两隔,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苦痛。
此前回京的路上,岑拒霜偶有意识清明的时候。虽然醒不过来,但她也在想着,自己这羸弱病重的身体怎能成为他的拖累呢?裴述是大熙的储君,他的太子妃亦是未来的皇后,怎么可以是她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岑拒霜决计将这心里的秘密藏在血肉里永远不说出口时,他偏在这个关口送来了同心佩。
同心同心,永结同心。
她怎么担得起这个“永”字?
她的寿元本就比常人短,更不用说现下病来如山倒,她随时可能死去。
心口淤积的郁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翻腾的不适哽在肺腑,待听得身旁太子步出寝殿的声响,岑拒霜再也忍不住喉咙里的腥甜,蹭起身头一歪,一口淤血吐在了锦衾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