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巧舌如簧
王爵看着一片狼藉和脸上还带着劫后兴奋与忐忑的工人们,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安排几个信得过的流人头目,简单收拾现场。
并叮嘱众人近日务必谨慎,莫再生事,工钱饭食绝不会少。
安抚完毕,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带着秦红玉往家走。
他知道,吴仁义的传唤随时会到。
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和秦红玉统一口径,准备好说辞。
还没等他喘口气,安户所的一个小跑腿就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门口。
“王令史!吴大人急召!让你立刻去所里回话!”
来了!比预想的还快!
王爵与秦红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知道了,这就去!”王爵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沾满灰土的差役服,对秦红玉低声道,“等我回来。”
秦红玉微微颔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意味。
王爵定了定神,跟着那小跑腿,再次走向那座压抑的安户所。
一路上,他脑子飞速旋转。
将待会儿可能面对的问诘,和各种应对答案在脑中过了好几遍。
刚踏进安户所那间低矮的公廨,一股低压扑面而来。
吴仁义阴沉着脸,坐在他那张破太师椅上。
张奎果然在场!
他看到王爵进来,立刻投来怨毒至极的目光。
赵干和孙小狗也垂手立在一边,眼神躲闪,大气不敢出。
钱老倌则依旧眯着眼坐在角落,仿佛置身事外,但微微掀开的眼皮下,精光一闪而过。
“王爵!”吴仁义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尖利刺耳,“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竟敢煽动流民,聚众行凶,砸毁摊铺,抢夺财物!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官?”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若是寻常小吏,怕是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王爵心里冷笑,脸上却瞬间堆满了冤屈和愤慨。
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却带着激动。
“大人明鉴!冤枉啊!小的岂敢煽动行凶?小的今日前去,本是为了平息事端,阻止暴乱啊!”
“放你娘的屁!”张奎忍不住尖声叫骂起来,唾沫星子横飞,“就是你!就是你带头砸了我的摊子!抢了我的肉!吴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王八羔子他血口喷人!”
“张奎!”王爵猛地转头,怒视张奎,声音比他还大,“你还有脸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你丧尽天良,将变质发臭的下水高价卖与我,意图坑害砖窑工友,怎会激起众怒?我拿着那挂臭肉去找你理论,你非但不认错赔偿,反而恶语相向,这才引得工友们愤慨难平!我当时极力劝阻,险些被激动的人群误伤!”
他巧妙地将“购买”说成“理论”,将“引导”说成“劝阻”。
张奎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王爵,“你胡说!那下水是你自己非要买……”
“我非要买?”王爵截断他的话,语气悲愤,“我王爵再蠢,会花十五文钱去买一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新鲜、闻着就作呕的臭肉?我是嫌工友们干活太卖力,想毒死他们吗?张奎,你摸着你那黑心肝说,这等昧良心的钱,你赚得可踏实?”
他句句不离“工友”,将个人矛盾巧妙转化为张奎对集体利益的侵害,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吴仁义眯着小眼睛,听着两人争吵,手指依旧敲着桌面,看不出喜怒。
他当然知道张奎是什么货色,更知道王爵这话里肯定有水分。
但他关心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利益和稳定。
张奎是他敛财的一条狗,但这条狗如今摊子被砸,名声臭了,价值已然大减。
而王爵的砖窑,却是刚刚下金蛋的母鸡,还挂着“官营”的名头,与自己利益攸关。
更何况,王爵口口声声说的“工友激愤”、“众怒难犯”,也让他心生忌惮。
流人暴动,可不是小事,万一真闹大了,上头追查下来,他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王爵观察着吴仁义的脸色,见他沉吟不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识大体,“吴大人,今日之事,虽说事出有因,是张奎无良在先,但终究是闹出了乱子,惊扰了营区安定。小的作为砖窑管事,未能及时有效化解矛盾,亦有失职之处,请大人责罚!”
他先认个小错,姿态摆得极低,随即又道。
“然而,大人明鉴!砖窑工友皆是老实本分的苦命人,平日只求一口饱饭。今日若非被逼到极致,绝不会行此过激之举。如今众人怒气虽暂平,但若张奎日后依旧如此盘剥欺压,难保不会再生事端。此次是砸摊,下次若……若闹出人命,惊动了营垒那边,只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这话,既是陈述利害,也是隐晦的警告。
你吴仁义想安稳收钱,就得管好你的狗,否则大家都没好处!
吴仁义敲桌子的手指停住了。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满脸是伤、眼神怨毒的张奎。
又看了看一脸“忧心忡忡”、“顾全大局”的王爵。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