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生便同床，死便同穴
王爵怔怔地看着秦红玉，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贴上秦红玉。
他声音因急切而带着颤音，却又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响起，“红玉！别走！”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睛。
那些藏在心底、反复盘旋却从未敢宣之于口的话。
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是，我怕死，我怕麻烦，我怕这世道上一切能要人命的东西！但我更怕你走！从在配婚所第一眼看到你，把你领回家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放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心里装着血海深仇，你的世界刀光剑影，跟我这种只想在泥潭里打滚求活的小吏根本不是一路人！可我告诉你，秦红玉，我王爵认定的事，认定的人，就绝不会变！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经营砖窑、肉摊，在安户所里装孙子周旋，甚至……甚至动了去碰北边那条危险线的念头，除了想让我们活下去，活得更好，潜意识里，何尝不是想多攒点力量，想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想……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能帮你扛起那份血海深仇！”
他这番近乎赤裸的告白，夹杂着发自肺腑的真情。
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又滚烫，却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心。
秦红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炽烈如火的告白冲击得怔在原地。
她清冷的眸子剧烈波动着，里面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悸动。
她看着王爵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恐惧和那份近乎莽撞的担当。
半晌，她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低声道，“我……相信你说的。”
然而，她话锋随即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可正是因为你如此……我才更不能留下。王爵，你是个能过日子的人，你有能力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跟我在一起，你所有的努力，最终都可能化为泡影，甚至……会害你丢了性命。我秦红玉，就是个灾星，是个祸根！”
“灾星？祸根？我认了！”
王爵几乎是咬着牙打断她，“谁叫你已经藏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拔都拔不出来了呢！”
秦红玉睫毛微颤，反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云舒呢？你将她置于何地？”
王爵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和云舒，对我而言，都一样重要！”
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浑蛋，但又无比真实，“我知道我贪心，可在这朝不保夕的边荒，你们两个的名字都写在了我的婚书上，都是我的妻子！我王爵或许没多大本事，但拼了这条命，也想护住你们周全！”
他忽然福至心灵，看向秦红玉，“红玉，你……你难道是吃云舒的醋了？”
秦红玉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锐利，她断然否认，“没有。”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悲凉，“云舒她……和我是不一样的。她温婉贤淑，知书达理，虽也是罪臣之后，但骨子里是个能安于室、与你过安稳日子的好女子。而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我手上沾过血，心里藏着恨，前路只有荆棘和刀剑，注定只能带来动荡和灾难。”
“红玉姐姐！”就在这时，柳云舒再也忍不住，从炕上下来。
快步走到秦红玉身边，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秦红玉，“红玉姐姐，你错了。在这黑石营，在这大楚朝，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安稳日子？我们都是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若不是王大哥，我恐怕早已饿死冻死在哪个角落了。”
她转头又看向王爵，眼中没有丝毫的嫉妒和委屈，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王大哥说得对，我们既然命运相连，名字写在一处，便该同心协力，共同面对。你不是灾星，你是我们的家人。”
王爵感激地看了柳云舒一眼，趁机再次表态，“红玉，你听见了吗？我们不怕！大不了，这条命，我们一起挣！”
秦红玉看着眼前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她坚固的心防，终于在这双重的情感冲击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柳云舒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她伸出另一只手，坚定地握住了王爵的手，然后将秦红玉的手也拉过来。
最终，将三个人的手，紧紧地叠放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磐石一样坚定，“红玉姐姐，王大哥，此一生，我们生便同床，死便同穴，福祸与共，永不后悔！”
“生便同床，死便同穴……”
秦红玉喃喃地重复着这八个字。
她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柳云舒一眼。
最终，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在柳云舒惊喜的目光中，秦红玉主动张开双臂，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抱住了她。
王爵见状，心头狂喜，那空落落的感觉瞬间被填满。
他也想趁机凑上去，将两个女子都搂入怀中。
然而，他刚张开手臂，秦红玉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抬起，用手肘精准地抵住了他的胸膛。
王爵动作一僵，脸上刚露出悻悻之色。
柳云舒却抿嘴一笑，伸出空着的手，轻轻拉住了王爵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有了柳云舒的助攻，王爵终于得以顺势上前，伸出长臂。
有些笨拙，却又无比珍惜的，将秦红玉和柳云舒一同，轻轻地揽入了自己怀中。
秦红玉身体微微一僵，但最终，她没有再推开。
王爵感受着怀中两个女子截然不同却同样真实的温度。
嗅着她们发间淡淡的、混合着风霜与清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