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种子
楼里没有发生过死人事件,大家惶惶不安的退到26楼过道,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我有个同学经常发疯抽搐,说是羊癫疯。”刘嬢嬢说,“我同学现在活得好好的,没像他吐白沫啊。”
“我们村也有,发病的时候有点恐怖,过了那阵就好了。”
“会不会不是羊癫疯啊?”刘嬢嬢抬着眉,小心翼翼往楼道瞥了眼,“专家说长线虫无毒,没说没有病菌啊?”章大爷家没有储水,现在喝的是积水,水质肯定不好,长线虫顺着喉咙钻进肚子里都不好说。
她幽幽说完,皱纹恒生的脸带着几分恐惧来。最近饮水紧张,水电局的人还在想办法解决水源问题,呼吁大家减少用水,章大爷侄子心大,不管三七二十一,水不烧开就喝了。
“你们没喝楼下的水吧?”众人连忙甩头,“看到黑漆漆的虫子就想吐,哪儿喝得下?”
家里装了过滤器的人家也说没有。
“千万别喝,前段时间其他栋的垃圾全部扔水里,污染严重…”刘嬢嬢目光如炬盯着众人,“咱们得想办法灭长线虫才行。”
大家点头。
她顺势提出大家轮流做,喷□□陆老师提供的,大家轮流灭虫就行。有人不干了。“长线虫又没爬到我家来,我就不参与了吧。”1601表示拒绝,又说,“他那症状有点像狂犬病发作啊。”楼里有人养过狗,不过是在农村老家的时候。
那年代狂犬病疫苗还没普及,被狗咬就被狗咬了没几个人当回事。现在不同了,谁要是被狗咬了,立刻去医院打疫苗。
“还真是。”1501的长脸女人说,“狂犬病就是这样的。”刘嬢嬢瞪了眼1601,岔开话题,“长线虫肯定有病菌!”“等防疫站的人来吧。”防疫站来了五个穿防护服的医生,也没过多解释病因,将人装进袋子就抬下来了,章大爷抓着他们的手不让,“我侄子咋死的?”
“化验后才知道。”“你们带他去哪儿?”“火化。”走在最末的医生说,“想要骨灰的话,你们找个盒子或袋子,火化完了给你们送来。”
医生语气平静,对于刚失去家人的章家哪儿受得了,章大爷侄媳妇在上班,孩子几岁大,不太懂这些事,章大爷拽着黑色塑胶袋不松手,“你们要给我个说法。”
医生皱眉。章大爷眼泪鼻涕横流,说话嘴都在颤抖,但逻辑清晰,“我侄子被老鼠咬了,给你们打电话,你们为什么不管?”
他觉得侄子感染鼠疫死的。“那你找防疫站!”
“你们不就是防疫站的?”
“我们只是志愿者。”
“……”志愿者是什么,是只知道干活却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侄子死得不明不白,就这么火化了?
章大爷发了疯,扑过去抱住袋子,“你们不准带他走,防疫站必须给我个说法。”
男人推开他,面目凶狠起来,“我们是按流程办事,讨说法给防疫站打电话。”尸体被带走了,章大爷泣不成声。两个小时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冷冰冰的躺在袋子里,像丢垃圾似的丢在船上,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碗筷也被带走了。章家哭得凄惨,楼里人生出兔死狐悲感,志愿者不肯多说,但他们把章大爷侄子碰过的东西全部搬走了,还带过道进行消杀。
章大爷侄子明显感染了病毒。鼠疫。
众人不约而同冒出这两个字。楼里其他被老鼠叮咬过的顿时紧张起来,不停打防疫站的电话,然而不是信号不好就是忙音,半天光景,楼道里弥漫出浓浓的死亡的气息。顾明月给赵程打电话,让他今天别过来。
赵程听出不同寻常,“怎么了?”
“有人染鼠疫死了,楼里其他被咬的惊慌不定,看到你恐怕会打起来。”
无数求生的电话拨出去石沉大海,是个人就会因绝望滋生出犯罪的冲动。赵程默了片刻,“你们注意安全。”
当时防疫站抢了几百箱疫苗,全给医生和救援队了,市委市政府都没有。挂电话前,他说,“政府已经在想办法了。”
赵程作为前线战士,顾明月不忍传递他负面情绪,他们要是垮了,整个茨城都会陷入恐慌□□中,她经历过那些血腥残暴的事儿,还是希望社会能好点。
于是,她试探,“政府发的物资有蔬菜,农业局种的吗?”
“粮储中心的,农业局的菜没这么快…”才刚撒种呢。“政府组织人种菜了?”“……”赵程反应过来自己被套了话,“你家有种子吗?”农业局的人在城郊的几片山里撒了种,遇到鼠疫,能不能发芽不好说。
“辣椒种要吗?”“那算了。”顾家给他的辣椒清出籽给农业局送去了,没用完,农业局目前以种瓜类蔬菜为主。原本要挂电话了,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分钟。
“你老家哪儿的?”“青川镇。”
“那儿有梯田是不是?”
有梯田的地方地势高,说不定能找到蔬菜苗,夏季蔬菜本来就是最多的时候…“以前有,现在全种成果树了。”有地就有希望,承包土地的老板会在果树地里种些南瓜,把苗挖回来,农业局有地方培育,红薯藤也行。
“你们哪个村的?”“你们还负责找粮食蔬菜了?”
“嗯。”赵程知道她危机意识强,“茨城几十万人口等着吃饭呢。”
“工厂不恢复生产了?”“暂时不会。”到处都被水淹了,所有物资全部被政府征收利用,工厂恢复生产要等局势平稳了。顾明月报了老家的地址,还给他留了顾建军的电话。政府又管控了信号区域,市里的只能和市里通电话,村镇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村镇的情况肯定很糟,否则不会这样。
赵程问,“碰到人接来城里吗?”“不用。”顾明月说,“老家还有地能种粮食,不会饿肚子,进城只能指望政府,出行也不方便。”
重要的是她没有接纳亲戚的想法。“行。”
电话挂断,楼下一阵啪啪啪拍门声,“陆老师,你帮我打电话问问防疫站当时为什么不给我侄子打疫苗,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平头老百姓?”好几个堵在陆老师家门口,“陆老师,医院不是归你儿子管吗?你让他和医院说声,接我去医院检查啊。”陆老师靠着门框,眉头拧成了川字,先回答章大爷的问题,“当时医生说了会接他,没料到会发生意外,医院搬到彷山,设备简陋,不接受普通门诊。”
后两句是回答其他人的。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等死?”
“等他不忙了我再问问吧。”他彬彬有礼,大家心里窝着火也不好发作出来,夹着哭腔祈求他,“陆老师,我知道这事你尽心尽力了,宇良是学校的,医院不买他的账也正常,我不去医院了,但我家昊昊才十五岁啊…”
老太太把自己孙子推到前边,“还没读高中呢。”她们全家借住到亲戚家里的,陆老师有印象,“他咋被咬了?”
被咬的不都是过道里的吗?
“家里进老鼠了啊。”
陆老师心里不是滋味,“我帮你们问问,都是街坊邻里,能帮的我一定帮。”大家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顾建国在门口听了会儿,脸拧成了麻花,“怎么办?我好像学不来。”
“你行的。”
顾建国说话太直白,表情夸张得太假,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真诚,顾明月说,“你说话语气慢点,情绪不要有太大的波动。”古人讲究喜怒不形于色,顾建国离这差太远了。“要不我们练习练习?”顾建国咳了咳,板起脸,低着嗓子说,“明月,晚饭想吃啥呀?”
“……”情绪不波动不是黑脸,顾明月说,“笑一笑。”顾建国勾起嘴角,“你想吃啥爸都给你做。”皮笑肉不笑,有点惊悚。“顾老哥……”这时,外面有人喊,顾建国扭头,语调高昂,“啥事呀?”这声音,一听就缺心眼。顾建国回过神,深吸口气,语速放缓放慢,“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