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装修
二期房没有砌围墙,房子侧面靠着台阶,拐右进去就是单元楼大门。虽然刚交房,楼里已经搬进十来户人了,风吹得竹帘啪啪响,还未上楼,一二楼的窗边就有脑袋探出来。
“你们是顶楼的?”不久前几个男人扛着不锈钢往楼上去了,看尺寸就知道是门窗。
问话的是个头发油腻但五官轮廓柔和的年轻女人,想到以后是邻居了,顾明月嘴角扬起礼貌的笑来,“嗯,你们这竹帘编得好精致呀。”
上次来时,竹帘没有流行,好多窗口大敞,冷风嗖嗖往房间灌。眼下竹帘一挂,竟像回到古代书屋似的,落魄,却也雅致。“广霞,和谁说话呢?”帘子撩起,又露出个脑袋,是个戴着毛线帽的老婆婆,她好像有近视,看人时眼睛微微眯起聚焦,“是顶楼的人?”
不锈钢是政府管制品,装修班的人露面,大家都在讨论这家的来历,看两人穿着羽绒服,外面又穿着雨衣,明显没有经历天灾的摧殘,问顾明月,“你们从哪儿搬过来的呀?”顾明月含糊其辞,“新城那边。”老婆婆没有再问了,“我姓陈,这是我儿媳妇詹广霞,以后大家一栋的,有事多多关照啊。”甭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肯定要答应的,顾明月笑盈盈点头。
婆婆问,“你们家多少人啊?”
“四个大人两个小孩。”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顾明月实话实说,问她,“楼里还有几家没住进来啊?”“除了你们还有两家…”陈婆婆转腰,给她指没有住人的两家,她家楼梯对面,以及三楼。顾明月看了眼,两家黑黢黢的,确实没烟火气,她说,“婆婆,我们楼上有点事,以后搬过来慢慢聊啊。”
“快去忙吧。”
据赵程说,六楼是畅销楼,最受欢迎的,走到六楼明显感觉到了,地上铺了层木板,靠墙位置各放了两排鞋架,大门上好贴着大红色的福字,看着就跟讲究。周慧问她,“我们要搬过来吗?”那边房子大,家具齐全,为什么要搬到这边来?“嗯。”楼梯扶手不知道从哪儿拆来的,锈迹斑斑,有些地方还在滴锈水,顾明月扶着另侧水泥墙面,说,“这儿小区管理更规范,离山近,周围还有古井,用水也方便…”
“但…”周慧斟酌道,“太小了,咱们搬走,那边房子怎么处理?”“能卖就卖,不能卖咱就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顾明月更倾向于卖掉,但找买家不容易,亲戚朋友推荐的不行,因为以后城里不安全,铁定会赖上她们,而完全陌生又有钱的,她不认识。不锈钢大门已经装上了,设计师细致,猫眼孔也考虑到了,顾明月跨进门,两个绑着绳索站在窗边的男人闻声回头,“是顾小姐吗?”“是。”顾明月问,“是罗师傅吗?”罗师傅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年龄和陆宇良差不多,不过皮肤更黑些,他说,“卧室的窗户已经装好了,你看行不行,不行的话跟宇良沟通…”
房子就四扇窗,采光不怎么好,装上不锈钢窗户后,两间卧室和晚上没什么区别。顾明月想推开窗,将纱窗关上就行,外面罗师傅说,“强力胶还没干,你别开窗啊…”顾明月及时缩回手,见周慧眉头拧成了疙瘩,她抓住她的手,走到外面,给她指正在施工的空地,“那儿是政府家属院……”政府家属院什么地方?24小时有人执勤,进出都得安检,现在和她们隔着一条泥台阶。周慧惊讶,“她们不是住在烂尾楼吗?”“城里生活不便,上个厕所都要跑到楼下去,往后谁还住在那儿。”顾明月说。周慧不说话了。能和政府家属做邻居当然是好的,至少再碰到混混上门,能求助人。她重新看了眼房子,“哪儿是厨房?哪儿是厕所?”
除了隔断的墙,其他什么都没有。
顾明月指着正在装的单扇窗,“这儿做厕所,隔壁做厨房…”她问罗师傅,“罗师傅,您认识砌蹲便的师傅吗?我想砌个蹲便。”“你和宇良不是一个小区的吗?把家里的马桶搬来就行啊。”罗师傅抬着不锈钢,慢慢装进轨道,说,“他生意紧俏,排队排老远去了,你们家里有马桶,直接搬过来,凿个下水管道,往外接根水管就行。”罗师傅给她出主意,“这样比砌蹲便好得多,不过要自己凿个地漏啊。”修房时工期太赶,没有做任何水电预埋管道,全部得自己规划。
顾明月问他有没有认识的装修师傅,罗师傅看她,“宇良没和你说我是干啥的?”“陆校长说你们以前一起教书的。”
罗师傅已经把不锈钢装上了,双手使劲拍了拍,又去搬纱窗,说道,“我以前在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教书,后来出去单干了,现在装修班是我在管。”
顾明月愣了一秒,“陆校长没和我说,罗师傅,装修贵不?”“不贵,所有价格都是政府明码标价,我们私底下不单独收费的。”
安居宅的房子对多数人来说是仅有的遮风挡雨的港湾,政府严格控价,什么都便宜。他给顾明月指工具箱,“里面有政府关于装修的价格,你看看。”工具箱里有好几张纸,顾明月找到装修价目表,蹲便自己出泥的话24块钱就能买到,一副双面竹帘也就卖30块钱,价格确实公道。但水电和管道就有点贵了,水电两万,电灯插座开关另外算,管道根据材质的话五千到八千不等,且所有线路管道全是外露的,不埋进墙里,粉刷墙面六千,还不包括装卧室门。就说基本简装需要三四万,全部现钱,而上面蹲便和竹帘是能用工资抵的。
“是不是贵了点?”
“政府报价就这样,材料匮乏,不把几个定高点,所有人都想装修怎么办?”
道理没错,可顾明月还是肉疼,“罗师傅,我要是装修房子的话,啥时候能动工?”“你是宇良邻居,我尽快给你安排人,明后天吧。”顾明月问污水管道是不是一栋楼左右两边各一个管道,她家装管道,楼里人是不是一并装了。
罗师傅点头,“照理是这样,不过你要是想一家一个管道也是行的。”老小区污水管道容易堵,底楼的人家担心反水,都会改管道,一家一根管道。一家一根管道当然好,但顾明月担心楼里人阴阳怪气,“管道最后弄你看行不,我不要塑料管,我要不锈钢污水管。”管道也是外露的,当然越坚硬越好。
罗师傅惊讶,“你污水管道也要用不锈钢管?”
那价格怕得上万,而且要去钢材厂订制,三五几天根本弄不出来。
顾明月确认,给出自己的理由,“鼠灾我真的是怕了,不锈钢打滑,老鼠应该不会顺着管道爬上来吧?罗师傅,楼顶的防水还请你找人做得好点…”防水工价也高,顾明月觉得装完房子,她手里可能就没钱了。
罗师傅咽了咽口水,“那我们签个合同,我先找人把防水做了。”顾明月当然愿意。周慧全程没吭声,回家路上才小声问她,“明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咱先回家。”过雪地是个体力活,两人慢腾腾拎着编织袋回到楼里,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中途顾建国给她打了通电话,得知她们去了新房就没问什么了。公厕已经搭好了,左边男厕,右边女厕,用木板墙隔开的,挖掘机挖了两米深的坑,四周垫了油布,形成农村的粪坑。
但至今没看到人进去过。执勤的李泽浩,见她们从外面回来,热情的从栅栏窗里探出头挥手,“周慧,你姐让你给她回个电话。”“她说啥事了吗?”周慧不想和周大姐说话,因为除了钱周大姐没有其他说的。
李泽浩:“好像是你外甥感冒了,具体我也说不清…”
其他小区的号码贴在墙上的,周慧找到号码,输入前三个数字,底下就有记录了。
“你好,我想找…”周慧还没报栋数房号,电话那头传来周大姐的声音,“慧慧,是你吗?我的,找我的…”周大姐激动的拿过手机,“慧慧,瑞杰发高烧,你家有没有退烧药?我原本想直接过来的,又怕你公婆在家…”
周慧将编织袋放雪地里,问,“瑞杰怎么发烧了?”“还不是和小区里的孩子堆雪人给堆的…”
听到堆雪人,周慧不由自主想起没有抓到的人拐子,嗓音尖了两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他在小区里玩啊,之前有孩子差点被拐跑你不知道吗?”“家里就那么大地儿,总不能天天关在家啊,他是女孩子就算了,男孩子整天关在家自闭了怎么办?”周大姐对自己育儿非常自信,“男孩子要多出去,性格才会大方,你家小轩就是被你公婆看得太紧,怕这怕那的。”
周慧抑制不住心底的火气,“现在什么世道?你让他在小区玩,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他多大的人了。”周大姐也有点不高兴了,在江城住在政府安置点,鱼龙混杂不敢松懈,现在小区里有警察,人拐子哪儿敢来?她沉声,“慧慧,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发烧药故意转移话题?”天灾以来,她看过太多类似的事儿了。
周慧大怒,“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瑞杰烧到39.1度了,打急救中心电话,人家说不接发热门诊,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找你。”周大姐就一个儿子,国家放开二胎后,婆家一直催她生二胎,为了家庭生活质量,她一直没答应,房子都没买,再生一个,二十年内都别想买房了,她最大的心愿是自己挣套房,而不是像周慧住在公婆花钱买的房子里。房子虽然写的她和顾奇的名字,但她没有上班,真离婚,她分到的也只有毛毛雨。
周大姐不想再扯那些,“你家有没有退烧药?”
周慧气得红了眼眶,“没有!”挂断电话,拎起编织袋就往楼里去了,顾明月跟着她。
周大姐情绪激动,想不听到那些都难,她拉住周慧,“瑞杰的情况,再烧下去成脑膜炎都不好说,那时周大姐真就恨上你了。”
她把周慧拽回执勤点,回拨刚刚的电话,接电话的估计是周大姐,因为顾明月听到吸气哽咽声,但没听到人说话。
她说,“周大姐,我是明月,家里还有点退烧药,但不多了,你是自己来拿还是我们给你送来?”站她的角度,她是不想管别人死活的,但如果不管,周慧肯定会后悔一辈子,就像那天小舅妈说阳阳病了,肖金花要去送药是一样的。
“瑞杰还在家,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来…”周大姐极力忍着哭腔说道。
顾明月给周慧指楼道,“慧慧姐,你回家拿退烧药,全拿上。”前几天她们发烧,吃的是大人用药,但周慧肯定没注意,于是她把其他儿童用药放进空间,只留了很少在外面。防的就是楼里哭哭啼啼上门求药,没想到开口的是周大姐,她故意让电话那头的周大姐听到,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就不会再问周慧了。
顾明月说,“周大姐,慧慧姐上楼了,她刚才那么说不是见死不救,前几天死的孩子就是被堆雪人的孩子引到角落的,那些人有组织有预谋,慧慧姐也是怕瑞杰出事了。”
“嗯。”周大姐说,“以后买到药我会还你们的。”
“瑞杰是慧慧姐外甥,你说那些干什么?再说家里也没多少药…”
为了让周大姐知道自己没有和周慧串通,她等周慧下来才把电话挂了。药用黑色袋子装着的,周慧把袋子给她,“待会你把药给她,我怕控制不住脾气又和她吵起来。”
她顿了顿,又说,“我没把药全给她,待会你别说漏嘴了。”
顾明月把袋子放背包,“为什么?”
“到处都买不到药,哪能不留点药备着?”周慧担心外甥是真,但这些药给出去就拿不回来了,以后家里人有个感冒发烧怎么办?“咱们走吧。”到小区门口,没看到周大姐人,两人只好把药送到家里,门一打开,一股复杂的味儿直冲脑门,一个瘦小精悍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慧慧,你们来了呀,快进屋坐。”顾明月见过她,她是周大姐婆婆,逢人就爱吹嘘儿子手底下有多少人,每年挣多少钱,将来要买江城哪个地段的房子,和人聊天别人插不进去话的那种。
这会儿满眼殷切,“慧慧,进来呀?”周慧扫了眼鞋柜边乱放的拖鞋,以及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瓷砖,眉头皱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