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戚檐家里有许多人信佛,说不上有多虔诚,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碰着些小灾大病才要毕恭毕敬求佛祖保佑的程度。但他姥爷是真正的鬼神论者,原先单是在嘴里嚼“因果报应”四字,后来开始自诩生了对阴阳眼。
他小升初那年,头回见姥爷神志不清地指了黑黢黢的巷尾说——“哪儿站着个鬼姑娘哩!”
戚檐对那玩意儿不感冒,有鬼没鬼都没丁点分别,遑论姥爷眼睛不好,是越来越糊涂,他从没当真。现如今又听那吴大一本正经说他瞧见鬼魂了,差些笑出声来。
俩人将眼睛怼在门缝上瞅人,只见那竈边站着的翠妈闻言搓了搓手臂,好似被话里的阴风刮着了。
“嗳!也忒瘆人了,在哪儿瞧见的呢?”翠妈比吴大矮了一个头,这会儿却还要将脑袋又往下压好些。
“枯井边呗!那傻蛋阿九常在那地儿睡,估摸着身子也不大干净,你少拿饭喂他。”吴大咕咚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莫名其妙又将桌子一拍,“反正你少同旁人乱嚼这事!真是……也不嫌晦气!”
“嗳……嗳……”翠妈怯生生应了,那吴大腾地起身往外走,翠妈送他到大门口这才耷拉着脑袋回屋。
她在长凳上坐下,手心里摩挲着那张威胁信,哀叹连连。
“那翠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怎这般在意那捡来的字条?”戚檐将脑袋叠在文侪的脑袋上,说话时下腭的震动经由头皮传到文侪身上。
“刚刚吴大不还声称他俩一起干了亏心事吗?虽说他说的是杀人吧,但眼下咱们也不是计较陈年老案的时候,甭管他们先前杀没杀人,我们要确认的都不过是最后的杀人犯与受害者而已。”文侪顶了顶戚檐,警告他收着点力气,“上局委托你最后不是因为给人捅了,没能还原死况么?恐怕找出谁是杀人犯是必须的,不管是为了终止循环还是为了还原死况。”
戚檐点点头:“我都走到海里了,那杀人魔还能悄无声息地把我杀了,倒像是阴梦的固定机制……只不过刚刚那线索抛出来定然不是没理由的,我还是在意到底是什么人死了。更何况当初他们既然能一块犯事,日后也不是不行吧?目前这‘共犯’的可能性可不一定为零。”
“那翠妈背后墙上是什么东西?怎么黑乎乎的……”文侪不自觉眯眼瞧。
戚檐移开脑袋,斜眼瞧他那模样实在可爱,又怕说出口叫人跑了,便也没说,直勾勾盯着他,直至文侪倏地直起身子。
“看清了?”戚檐看足了,笑眯眯地问。
“乌鸦。”
“哦,报丧鸟。”
“报丧吗……暗示翠妈的死么?啧……”
见文侪说罢若有所思,戚檐又笑着补一句:“你也觉得那不单单是暗示翠妈的死吧?上回那儿可啥玩意都没有,墙上脏但既没刻字也没画图,想来吴家俩兄弟还挺克制,寻常人家的白墙铁定要被顽童乱画一通。”
“乌鸦说到底也是鸟,这一轮我们不才刚听邵笔头讲课讲的挑鸟、锁鸟、训鸟么……若是翠妈也是‘鸟’又想指什么……感觉不单单是被婚姻束缚的女性这么简单。”文侪思索起来,只说,“我再想想。”
然而他想了还不足五分钟,翠妈又同上局那般催促二人用早饭,这回同上局还不大一样,那翠妈烧菜做饭时一直在抽抽嗒嗒地哭,他俩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就是不停地掉眼泪。
文侪瞥见她手上的银戒指已取了下来。
翠妈起先只是哭,后来嘴里开始胡乱念些疯话。她说得很起劲,可是戚檐和文侪却一点儿也听不懂,只当她在宣泄情绪。
戚檐讨厌吵闹,好容易囫囵把稀粥灌完,便吊儿郎当地要将文侪往外扯。
文侪并不随他去,只拉着戚檐往房间里头走,说:“咱先别出门,咱们昨夜被翠妈催着睡,都没来得及解书桌里那张纸。”
文侪匆匆进屋,将抽屉里那张纸压去桌上,复述道:“村里有2个杀人犯,2个帮凶,5个死人,杀人犯杀了死人,死人也杀了死人。”
“首先,由于题目中准确区分了杀人犯和帮凶,所以【2个杀人犯】至少各自杀死一人。我们又知其中有个【死人】是被另一个【死人】杀死的,杀人的当然也是【杀人犯】,而这【杀人犯】等同于【死人】,即有个【杀人犯】也被杀死了。所以……”
文侪抓笔写道——
【杀人犯一号——杀人犯(死人)二号——死人】
“从左到右为杀与被杀的关系。”
“现在已经有2个死人找到了死因,还剩下3个死人没细说死因,我们再减去吴琛这个死于自杀的,就只剩了2人……”
戚檐点头说:“目前难办的是,不知道杀人犯一号,会不会也已死于自杀或意外事故中,由于这两类情况不会增加杀人犯数量,所以目前无法确定杀人犯一号的死活。不过至少眼下我们可以确定涉及杀人和被杀的人数应为5或6人。如果再将2个帮凶考虑进去,他们也有可能被包含于【死人】中,所以这案子涉及的人数应为5-8人。”
文侪说:“访问名单上的人,再加上你,总共有10人,涉案者至多可以排掉5人,最少也能排除2人。”
“我们这两局,不是分别得到了前三日给出的线索么。”戚檐想了想,“第一回的信息,我们得出俩思路,即案件与吴大和邵笔头皆无关,或案件凶手和受害者为吴大与邵笔头的组合,当初我们分析时,倾向于案件与邵笔头和吴大皆无关,可是现在又见吴大口边挂着杀人案,还是先保留意见为妙。”
“至于这局前三日给出的线索……咱们还没分析吧?”戚檐歪头一笑,“你没和那个【我】聊吧?”
文侪不知他为何咬重“我”字,只说:“那是第一轮的你,我怎么可能和他聊!”
“真好。”戚檐满意地点头说,“老规矩,二真二假:一与阿九有关,二与姚姨无关,三汪婆子她什么都知道,四湛三爷他什么都知道——根据目前姚姨的态度来看,她的恐惧心理很强,多次提到她被人抛下的惶恐心理,我倾向于把她看作杀人犯或帮凶,所以我认为二与姚姨无关是假。那么目前还剩2真1假,这将产生3种组合。”
文侪将笔递去戚檐手边让他写。
【1:一假三四真,案件与阿九无关,但汪婆子和湛三爷都为知情人。】
【2:三假一四真,案件与阿九有关,汪婆子非知情人,湛三爷为知情人。】
【3:四假一三真,案件与阿九有关,汪婆子为知情人,湛三爷非知情人。】
文侪瞅着,说:“由于汪婆子屋里不是有很多办案物件么,她应当被列入知情人行列才是……所以组合2可以排除了。”
戚檐闻言利落地在组合2上画了条线,说:“那么案件与阿九有关及湛三爷为知情人之间就是矛盾的存在,咱们得费些心思琢磨琢磨他俩。”
文侪将本子从戚檐手里拿来,说:“还得留心留心那5个死人。目前由于我们无法阻止二麻子和翠妈的死亡,所以他们发生死亡这事应当为固定事件,且他们极有可能是在现实中也死去了。照这个思路推演,再去掉吴琛,还有2个死人是我们尚未确定的。”
“找找吧。”戚檐看向窗外的山海,说,“出门去?”
“走吧。”
***
起雾了,这会儿雨是泪珠那般的,偶尔才落下一滴,白蒙蒙的雾气却是罩着山也藏了海。
俩人踩着弯弯绕绕的石阶向上,戚檐说怕摔,便顺理成章牵了文侪的手。可瞧文侪一副无知无觉模样,他又觉着文侪并不把牵手当回事,于是说:“牵手很浪漫吧?”
“……哪儿浪漫了?”文侪轻车熟路地往汪婆子家去,上一轮他们没能打开汪婆子家通往内屋的门,单在外屋晃了,他心底总惦记着。
“哪儿不浪漫了?指尖也能表达爱意的好吧。”戚檐将文侪的手握得更紧,只是他脑回路向来清奇,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和文侪说不通,不知怎么忽然截了话,转而乐呵呵说,“我的每根头发丝都能说话,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