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五)
暴风雨前(五)
奏乐止息,晚宴陷入静谧,无论是门中弟子还是暗卫,纷纷屏息凝神。
此刻,云思浅指尖一弹,一支袖箭从袖口飞出,在一群歌姬中穿梭而过,直直射在阁台前桌,落入魏陵州的视野。
如此挑衅,属实胆大包天。魏陵州瞥了袖箭一眼,道:“东广,赐座吧。”
燕东广:“已经没空位了。”
“那就把你的让出来。”
“……”
在场之人,知道他们关系的,都以为她在向西澜王示威,不知道的,只有惶恐,还好在她失宠期间没有落井下石。
乐师在八角侍卫的带领下,灰溜溜地离开了主殿。
这一幕,被正在啃肉串的朗缨捕捉到,她疑狐地轻微蹙眉,思忖着歌舞表演就这样被不速之客打断,伶人的反应却平平淡淡,没有带着愠怒的不满,可若是仔细观察,有种阴凉的煞气,宛如诡秘话本里的坟头鬼魂。
其中两个伶人留在主殿,其余的则是跟随八角侍卫走了。
朗缨若有所思地啃掉最后一口肉,喝完最后一口酒,目光逡巡一圈,随即提起剑,从偏门钻出。
主殿里,众人纷纷起身,给魏陵州敬酒,恭贺他成为西澜王,并决定誓死追随。而燕东广的注意力无意中落在袖箭上,想起方才云思浅的举动,又看了眼朗缨的座位空空。
殿外看守的几个彪形大汉已经安排,有任何异动,都会一网打尽。看似一切部署好了,但燕东广总有一丝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腐臭味道,燕东广的心提到嗓子眼,就在这时,轱辘声响起,两个伶人推着一个箱子,上前献宝。
其中一位生龙活虎地讲述着宝物的由来,这是西澜南部边境的某一部落分支的至宝,将此宝献出,表示族群甘愿归顺。
魏陵州眸光黯淡,声音沉沉:“南部族群向来消息闭塞,姑娘不妨摘下面纱,让众人一睹芳容。”
话音刚落,云思浅手里的核桃咯吱作响,碾磨了两下,她纤指张开,撒下粉末。魏陵州看在眼里,面无表情。
伶人捂住面纱遮挡的脸,“奴相貌丑陋,不便示人。”紧接着,另一位则端起羽觞敬酒,“恭喜主上,坐镇西澜的君主。”
那杯酒出现在燕东广视野中,他身体僵硬,欲言又止,蓦然,一双手伸过来。他的目光又看向那木轱辘拖着的宝箱,轻摇着头,逐渐眯起眼睛。
“怎能让姑娘敬酒,还是我来吧。”
郑杨刚刚触碰到托盘,下一刻,温和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擡脚一踹,叮地拔出长刀刺破衣衫,几只箭矢过去,伶人倒在地上。
咣地一声,托盘四分五裂,献上的酒水洒落,冒出黑色泡沫。
“酒里有毒!!!”
殿门外寒风骤起,浑身是血的朗缨破门而入,只见郑杨手中刀锋锃亮,护在魏陵州身前:“何人混入千蛊门,居然妄图刺杀西澜王,不自量力!”
另一位伶人也身中数箭,命丧黄泉的前一瞬,她露出阴邪的笑。朗缨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伶人倒下时,狠狠一推,车轱辘往前冲的时候,手中的拉绳顺势拉开了箱锁。
朗缨猛地擡头,尖叫道:“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推车在惯性的作用下,朝着魏陵州的方向驶去,而箱门敞开的瞬间,里面居然是巨型的吐着信子的毒蛇。
事发突然,腥臭的味道搅和得几个人当即呕吐,一阵惊呼声响起,宴上众人魂飞魄散,四散逃离。
朗缨心脏顿了两息,目光环顾一圈,看到淡蓝色斗篷的云思浅,冲上去,拉着她就往门口跑:“快逃!”
身后一片混乱,人仰马翻。她们跑出主殿,云思浅还是云里雾里,若非不想暴露自己视觉恢复,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闻到朗缨身上的血腥味,云思浅甩开她的手:“发生了什么?”
“那些伶人是刺客,已经被我杀了。还有几个,让他们逃了。”
朗缨看着脚下的尸体,有些尸体是真女人,有些则是男人扮演,她对云思浅说:“我们中间混入了外敌,我猜是萧驭之的人,想借着除夕晚宴,解决掉魏陵州。她们献上的部落礼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条毒蛇。”
云思浅顿时头皮发麻,待她回过神来,手心已经捏了一把汗。
朗缨:“方才那两个伶人,先是献上毒酒分散东广的注意力,在你们没有防备之时,打开了箱子。”
她摇了摇头,见云思浅又要往殿里冲,她拦住她:“你找死吗?”
云思浅甩开:“别管我。”
她推开殿门,毒蛇已经被燕东广砍成好几段,鳞片撕扯四分五裂,恶心的身边几个八角侍卫呕吐不止。燕东广嫌弃地翻白眼,虽然他不怕,却也忍不住骂:“哪来的畜生,恶心死了。”
“东广,找医师!”魏陵州大吼一声,只见佟颜也在身边,跟他一同拖着郑杨的躯体。
郑杨的手臂被咬伤,是情急之下护主时受得伤。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除夕之夜,西澜王眼皮子底下,竟有人在他酒里就被下毒,给指挥使带来无妄之灾。
其实方才魏陵州早有准备,麾下弓弩手也不是吃素的,正准备开箱后放箭,纵使里面钻出一头野兽,也躲不掉雨点般的箭矢。
只是他低估了敌人的算计,偏偏箱里钻出这种灵活又剧毒的玩意儿,使得弓弩手陷入被动,由于惊恐和生理不适,无法集中精力。
“主上!”佟颜带着哭腔,摇了摇头,“没用了,这是一种非同一般的蛇,我们千蛊门没有血清,郑杨还有一点气息,他要和你说说话。”
魏陵州垂眸,看着郑杨的脸,不可遏制地陷入沉思,两张相似的脸重合,十年前的陆彪仿佛近在咫尺。
当年在刑部大牢,所有人都在骂他们是锦衣卫之耻,陆彪被那些犯人暴打,被强迫跪在地上。陆彪哈哈大笑,笑得悲壮,笑得撕心裂肺。
而此刻的郑杨并未有什么情绪,他像是执行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任务,虽然有些失误,好在成功了。
郑杨看着自己的手被魏陵州握住,用尽最后力气,“主上的知遇之恩,郑杨没齿难忘,只是下属不争气,以后没有我在,您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