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165章
四五天后,阿特利恢复如常。除夕愈发临近,织瑾却愈发沉默。她有时坐在门槛上发呆,有时盯着阿特利卷卷的头发和绀蓝色的眼睛出神。
他们不是没想过离开。可爷爷的身体终于在那天之后垮了下去,再爬不起床。
爷爷喜欢听戏。病重后,他不能去镇里戏台听花鼓戏,织瑾就每天唱给他听。临除夕还有六天时,爷爷在织瑾唱戏时睡着了。织瑾掩上门,阿特利正靠在墙边等她。
“想不想离开这里?”他问。
织瑾一愣。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她咬了咬唇,神色复杂。
“想离开吗?”阿特利不答,绀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固执。
“想。可我不能丢下爷爷。”织瑾垂眸,“那些土匪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如果你想走,就离开吧。乌镇留不住你。
“我不走。”阿特利飞快地打断她,“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哪都不去。”
他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又重復:“你们不走,我就哪里都不去。”
听到这里,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阿特利老先生,那时他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
老先生抿了口茶,淡淡道,那一棍也算因祸得福,之后每天都有一些记忆碎片涌入脑中。他隐隐记得自己姓阿特利,祖籍是英国,从小在上海租界内长大。
可是时间没有体贴地等他寻回更多记忆,最后他们仍旧离开了乌镇。
临近除夕时,青镇来了一班自北地跋涉而来的戏班子。爷爷的戏友看望爷爷时,给了他两张票。
“我去不了,你们俩去听听,”爷爷今天气色不错,老顽童似的眨了眨眼,“学会了,回来给我唱。瑾囡儿每次就那两折,听得我都厌了。”
青镇与乌镇隔河相望,爷爷嘱托捎给成衣铺的布和杂物沉甸甸地坠在阿特利的背上,织瑾垂头走在他身旁。
他们越过堤上柳,越过一座又一座的桥,在其中一座上,织瑾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阿特利停住脚步。
夕阳余晖披在织瑾身上,她若着一身新嫁裳,脸庞染上落日的橘红色。就在这座桥上,他被善良的老人救起,他与她就此相识。
阿特利试探着拉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
织瑾的手微凉,不细嫩,却很软。阿特利用自己的掌心紧紧包住它,两只手很快变得汗涔涔的,可直到听完了戏,月上柳梢头,他也没有松开她。
他们赶在成衣铺关门前送去了包裹。顾老板接过包裹摇了摇,仔细辨别了里面的叮当响后,摇头说:“老爷子弄错了,我没有要他捎带染布以外的东西。”
“不会呀,爷爷还特意叮嘱绀蓝,听完戏给您送来的。”织瑾说,“我们打开它,看看是不是您的东西。”
包裹中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几件首饰,一大沓银票,和半盒零散的铜板。那几枚首饰织瑾再熟悉不过:爷爷每次思念奶奶时,都会取出把玩。